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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當夜,一盞灰黠的燈光下,郭泰育向他的愛子郭雲吩咐著:「雲兒,明日我得走了,此一去吉凶未卜,如果萬一我遭到不幸。

  雲兒,那蓮妹就可完全交給你了……」

  「平生我唯一願望是能復原蓮妹的眼疾,這紙上記載的是醫治之法,只要能得著『冷露明珠』,她的病是能迅速醫好的!」

  「你就在此陪著妹妹,五月後雪化,你即能帶妹上唐努烏拉山,憑著機緣,但望能尋得那「冷露……」

  郭雲有些不忍這別離,安慰道:「爸爸別說這種話吧!妹妹和我將會等著你一塊回來再去!」

  「但願如此!」郭泰青嘆息著。

  ***

  春,為江南帶來了新生氣息,陰霾已久的天空,又成為往昔般萬里無雲,明朗如晝的景色,小橋流水,說不盡的風流韻事,又將被才子詩人歌頌著。

  江西、安徽兩省份,正是以長江為其界限之劃分,流長而富漁米的長江,在此形成大灣流,附近湖泊星羅棋佈,尤其南側之鄱陽湖,更是縱橫遼闊,為我國三大淡水湖之一。

  且說長江自安徽境內,從『湖口」到「彭澤」「東流」,水勢致平穩寬廣,般商來往甚為便利——此時日正中天,江中穿梭般來入的船隻中,一條美觀輕巧的中型船隻,正緩緩地逆流而上——略掀高的船首,在層層波濤中,劃開一條浪花路,素白翻卷的江水,順著船首龍骨,美麗地向兩旁飛濺開去——似乎與舟相同大小的風帆,輕微地順著長風,有節奏地搖擺著,繩強牽扯著桅杆,發出「依呀!依呀!」的聲音——兩個舟子一老一少,老的一個靠著船弦正在打盹兒,年青的掌著舵,不時悠閒地順手拂拂垂在額際的散發——長久的勞苦和日炙雨淋,使他的肌肉和皮膚一樣的有太壯的發達和過深的黝黑。

  艙中乘客僅有四人,三女一男,這正是鹿加和玄靜子的三位弟子,噶麗絲,楊池萍等——鹿加神情有點萎頓,右手支著肋間正望著船首江水怔怔出神。船沿江而上,行程已足足有兩天了,對他這只知車馬而不知江船為何物的西北大漢,實在是既新鮮而又痛苦,看他左立也不是,右立也不是,只好全身斜躺在艙中,無言地緘默著——噶麗絲正在牽針引線,此刻她蒙裝盡除,完全是江南小家打扮,十指尖尖正在上下地在一塊絲綢上刺繡著,不時將針拿起在鬢角間搔兩搔——來昆蘭在看著書,只有楊池萍在默默地注視噶麗絲的一針一線,嘴角間掛著會心的微笑。

  舟逆水而上,速度甚是緩慢,行了老半天遠遠的小山峰看來似毫未移動過似的。

  楊池萍見鹿加拘束得全身毫不帶勁,笑道:「鹿加,你出去看看吧!別老呆在艙中。」

  鹿加從呆想中辜被驚醒,口中漫應一聲楞楞地站起身來,但他不太熟悉船隻特性,立刻船身為之震動而搖擺不定。

  楊他萍見鹿加慌張地用手去扶艙柱,空負蓋世神力一絲也用不出來,不禁美爾笑道:「別慌啊!你踩著船當中走出去就沒事哪!」

  鹿加嘻嘻笑一聲,這句話他不知聽過多少遍,只是每當他站立起來時,總是把它給忘了。

  看他小心翼翼地步至艙外,水波上強烈的反射陽光,耀得他目連眨數下,然而旁山翠嶺,鬱鬱林木將他吸引住,這碧波萬里,漁舟點點的河野風光,是他在西北從未看過的。

  鹿加有些膽怯的低頭一看,清澈流水沿著船弦倏忽飛逝,圈圈的乳白泣沫,在那裡「波!波!」出現隨即又消失。

  「這玩意兒怎會走啊?」鹿加疑惑地想到自身坐著的船,既不像車有輪,又不似馬有蹄子,怎麼居然能逆水而上?當然如果是順流而下,或許他也不會懷疑了。

  鹿加倚立船首,又在想以為不可能的問題,而此刻艙中隱隱傳來噶麗絲與楊池萍的對話——「啊!還有多久呀?」噶麗絲伸個懶腰,將針線放了下來,問道:「坐了兩天船,可真悶得要命!」

  楊池萍欣賞著師妹困倦慵懶的姿態,答道:「大約今夜可抵達『湖口』了吧!咱們在那裡等待師父一齊到來,才向武夷山進發。」

  噶麗絲「哦!」一聲,輕輕將頭髮打散,讓它們松卷地披在兩肩,然後拿起剛繡好的絲絹,又將發束了起來。

  只見她那頭如油絲水滑般的黑髮,順著絲絹的束縛,整齊地垂了下來,那絲絹上是一片土黃色,微微點綴著許綠物,當中繡著一匹神駒,神駒之上勾劃著一奇裝騎士,模樣甚是矯健而突出——噶麗絲女紅並不高明,但這一幅大漠遠景,加上她的意境美,在她來說是很傑出的作品了——楊地萍打趣道:「師妹,那馬上騎士是難呀?」雖然這「騎士」僅是一個勾劃的黑影,根本看不出馬睛或是人面,但楊池萍必然曉得那是誰。

  噶麗絲溫婉地微笑,白皙的纖手,不停地撫著自己的傑作,本來她個性是倔強的,自傲的,但目相識黑衣人以後,她打心底升出一種靈感,覺得在自己個性上必需要善加才是,於是她變得溫婉,柔順。這也是最令楊地萍樂道而驚奇的。

  來昆蘭也將眼光從書中投到噶麗絲身上,她所感受的不僅是讚歎,而且也是驕傲自己有如此一個師妹。

  「咱們也到艙外看看吧!」楊地萍提議道:「別老是坐在裡面,多無聊!」

  兩人都沒有反對,楊池萍當先出艙去,鹿加在外面看到,說:「你們也出來嗎?」

  楊池萍點點頭,向後一招手,接著噶麗絲與來昆蘭也魚貫而出。噶麗絲讓未昆蘭牽扶著,倒真像個大小姐般。

  舟子看見客人出來,也笑著打招呼,楊滄萍問道:「船家,還有幾時能到『湖口』?」

  年青的舟子應道:「在落黑前能到『湖口』,師傅是只到湖口嗎?」

  楊他萍點了下頭,這時噶麗絲已指著江面白帆點點,問道:「師姐,他們是打魚嗎?」

  宋昆蘭笑道:「誰說不是,這一副業靠魚為生之人何止千萬,俱是『水龍幫』的一份子,水龍幫即是此處最大勢力了,幫主『鄱陽王』石裕青,據說水上陸上功夫一般精絕,倒是江湖一硬紮人物!」

  噶麗絲也是北方兒女,對這山靈水秀的風光也鮮聞寡見,自然覺得新奇好玩,頻頻地發問著。

  正在四人游目四顧之時,突然遠遠傳來一陣豪笑,雄渾的聲音,震得船板都有些顫動——來昆蘭聞聲一驚,詫異地道:「此人是誰?竟有如斯功力!」四人俱向船尾看去,只見下游距自己船尚有二裡之處,正有兩白彭飛向上沖來,來昆蘭目力最佳,已看出竟是兩艘獨木小艇。

  當先一艇上,立著人濃髯大目,甚是魁偉的大漢,後面艇上是個灰衣青年,眉目似甚清秀,兩艇相距十丈餘,俱是硬用內家真力助艇前進的。

  來昆蘭暗自心驚,她雖算在三師妹中功力最深的一位,但與駕艇之兩人比起來,相差何止十年二十年——尤其後面那年青的,年齡最多不過二十五六歲,功力竟也這般高深,一種既敬且歎的心情,使四人不自覺伸長脖子殷切地注視著後方。

  晃眼間,當先一小艇已擦弦而過,破浪的餘波震得來昆蘭等的小舟一陣動盪,宋昆蘭不禁「噫!」一聲。

  但見此人一身寬大衣袖,濃而黑的鬍子,使三人憶起一個人,這像貌在北方雖常見到,但在南方卻少而又少。

  一連串豪放的笑聲,跟著響起一片呼喊:「小師弟,加油啊!」

  宋昆蘭轉頭向楊池萍問詢地看了一眼,道:「竟會是他?此人不是十多年未出現了?」

  話尚未講完,跟著後面一小艇也飛跟而上,來勢雖不如前艇之很猛,但平穩與用力均勻卻是前者所不及……這後艇一人滿臉脹得通似費盡了全身力氣,但仍是差前者老大一截,看他生得眉目精秀,灰色的長衫。剪裁合身已極,穿在他身上一些也不顯得土氣,反透出樸實和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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