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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百智方丈白眉一剔,不由微慍道:「檀越既未見過楊施主,卻撒出這麼一張帖子,老衲不知你用意何在?」

  紀瑤屏尖笑一聲,道:「我來少林本欲責問你大師,想不到大師反倒先責問我起來了,大師難道真的不懂?」

  百智方丈雙目驟然射出二道精光,慍然道:「老衲若懂,又何必問你,再說,你就是要鬧什麼玄虛,不該把少林及老衲牽涉在內……」

  話聲未落,紀瑤屏大笑一聲,臉色鐵青地道:「是你們少林自願牽涉在內,怎質問起我來了?」

  百智方丈臉色益發沉肅了,語聲更加上了三分怒意,說道:「老衲要請問你,楊逸塵尚無下落,生死未蔔,你卻抑先發出這份喜帖,用竟究竟何在?」

  紀瑤屏冷冷道:「我紀瑤屏做個未出嫁的寡婦不要緊,但怎能讓下一代做一個身份不明的私生子,大師,你現在明白了麼?」

  聽了這番話,一干少林高僧終算是恍然明白過來,百智方丈一生慈悲為懷,心頭的怒火,因明白了紀瑤屏的用意,頓時轉變為憐憫,長歎一聲道:「檀越用心雖無可厚非,但行事太莽撞了!不論如何,你在發帖前,應該知會老衲一下,要知道,這一張喜帖,使者衲擔承多大責任?有人若問起老衲這件事,老衲是否認好,抑是承認好?」

  紀瑤屏冷笑一聲道:「諒大師也不敢否認!」

  百智方丈神色一變,沉聲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老衲一念悲慈,莫非還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女檀越麼?」

  紀瑤屏又冷笑一聲道:「大師知道就好,你千對萬對,既生慈悲,庇護了楊逸塵,就不該不早把真相公佈武林,澄清許多不必要的誤會,就憑這一點,大師就對不起我紀瑤屏。」

  百智方丈嘆息一聲道:「女檀越,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

  紀瑤屏峻聲道:「不是我看得太簡單,而是你大師另有私心,畏首畏尾……」

  一旁的慧覺僧再聽不下去,他覺得紀瑤屏太跋扈無狀,不由截住她話聲,厲聲道:「紀瑤屏,你豈可對敝寺掌門如此無禮,希望你眼睛放亮一些,莫道少林是可欺之地!」

  紀瑤屏本來是心懷悲忿而來,聞言積聚十八年的悲鬱,頓時化作滿腔怨火,淒厲地長笑一聲,道;「少林是否可欺,我不知道,但我此來,卻是向你們要人,楊逸塵是你們隱藏了十八年後失蹤的,若他已死,我紀瑤屏就收屍,活著就接人,我話已說明白,大師們就看著辦好啦!」

  此言一出,百智方丈神色頓時一變,他覺得紀瑤屏簡直無可理喻。

  其實,紀瑤屏受苦十八年,那種淒涼悲痛的心情,又豈是任何人能體味于萬一的?

  慧覺大師首先沉不住氣,厲聲道:「若本寺交不出怎麼辦?」

  紀瑤屏冷峻地一哼,道:「若大師之言,就代表少林作為答覆,那更好辦,賤妾立刻向江湖公佈,說你們少林另具用心,毀屍滅跡!」

  一千少林高僧神色大變,慧覺僧目露煞機,厲聲道:「一派胡言……」

  情勢是愈來愈僵了,其實紀瑤屏此來原意並不是存心專找少林麻煩而來,只不過想探聽楊逸塵的消息。

  可是一上來就受到百智方丈責問,一氣之下,遂不顧利害地蠻幹起來,此刻一見慧覺神色,立刻暗暗戒備。

  但適在此時,寺門外倏急匆匆奔人一名雪花滿身,風塵僕僕的少林僧,如風卷到大殿門口,急急稟道:「弟子巨集元,有要緊消息稟報!」

  話說一半的慧覺不由自主地停住對紀瑤屏的厲喝,轉首沉聲道:「什麼消息?」

  那宏元僧喘著氣,說道:「回稟知客師叔,弟子臨汝城中查獲關於楊施主去向的線索!」

  這消息對少林及紀瑤屏來說,不但來得突然,也來得意外,百智方丈急急道:「什麼線索,快說下去!」

  宏元興奮地說道:「這消息是弟子在臨汝城中一家客棧中探詢得到的,據那店家說,二月左右前,一天中午,有一名女客用馬車載了一個滿身污穢,又髒又臭的花子,進店沐浴換衣,據店家所形容那花子的身材容貌,頗像楊施主。

  不過據說那時楊施主一動不動,除胸口微有氣息外,似有重病在身,那名女客尚囑咐客家侍浴時特別小心謹慎。」

  百智方丈神色一振,問道:「你有打聽那馬車離去方向?」

  宏元僧回答道:「弟子曾詢問過那店家,據說馬車臨走時,又出現一位女客,話中似說過急於趕返蜀境。」

  百智方丈一愕,卻見宏元僧又接下去道:「弟子還聽那店家說,那輛馬車極為少見,白馬黑車,光華亮麗,輕巧玲瓏,與眾不同!」

  慧覺神色一振,失聲道:「耳聞四川唐姑娘有這麼一輛座車,那女客莫非就是唐家女施主!」

  百智方丈也合什嘆息一聲道:「告佛保佑,若楊施主真遇上四川唐家,或尚有一絲倖存之望!」

  紀瑤屏聽得芳心怦怦亂跳,這消息實在太令她興奮了,來時的冷峻之氣,不知不覺間,消失不少。

  就在這時,百智方丈的話聲方落,殿門口倏響起一聲朗笑,接口道:「大師在求佛保佑什麼?」

  殿中所有人皆形一怔,眾目視處,一個清臒的青衫中年人已舉步跨了進來,風度翩翩,只是臉上那只鷹勾鼻子,頗令人刺目。

  那人不是別人,卻正是蜀中「驚神鞭」崔九龍。

  「驚神鞭」崔九龍哈哈一笑,還禮道:「恕在下冒昧,因寺門大開,見高僧皆在殿中,故冒昧闖了進來,哦」

  目光注視在紀瑤屏身上,閃爍出一份奇異的光采,又柔和地道:「原來紀姑娘也在這裡,一別近二十年,紀姑娘還好麼?」

  紀瑤屏臉色微紅,想起這位「驚神鞭」崔九龍,昔年是追求自己最烈一個,可是二十年韶光已逝,人家依然風度翩翩。

  而自己卻弄得聲敗名裂,真有不堪回首當年之慨,一時之間,感觸萬千,盈盈一福,不自然地呐呐道:「托相公之福,賤妾粗安!」

  但「驚神鞭」崔九龍似乎沒有體味出紀瑤屏的心情,朗聲一笑道:「聽說紀姑娘與楊兄親婚燕爾,十八年挫折,至今破鏡重圓,可喜可賀,而且還有少林掌門主婚,更羨煞許多有情人」

  這番話在紀瑤屏聽來,有點刺耳,但唯有苦笑,百智方丈卻白眉微皺,哪知「驚神鞭」

  語聲一頓,倏轉變話鋒,以一種困惑的語聲接下去說道:「不過,在下感到一件事非常奇怪,難得紀姑娘也在,正好解疑」

  紀瑤屏心中暗暗一震,問道:「崔相公有什麼事需要賤妾解疑?」

  「驚神鞭」崔九龍皺著眉頭說道:「有情人終成眷屬,且值新婚,照說楊兄應該與你紀姑娘夫唱婦隨,在一起才對,但奇怪的是楊兄怎會住在川中唐家……」

  百智方丈精神大振,急急接口道:「楊施主果真落在四川唐家?」

  紀瑤屏的臉色也激成通紅,也同樣急急道:「逸塵果是在四川唐家?」

  由「驚神鞭」之言,他們相信巨集元探聽到的消息,果然沒有錯,只見崔九龍目光看看百智方丈,又望望紀瑤屏,眉頭益發緊皺了,微微笑道:「楊兄豈止是在唐家,據在下所知,快要變成唐家嬌客啦!」

  紀瑤屏嬌容一震,複問道:「嬌客?這是什麼意思?」

  「驚神鞭」搖搖頭,神色萬分困惑地道:「在下就是感到奇怪,楊兄既由方丈大師作證,與你紀姑娘成婚,怎又會跑到蜀中與唐千金訂下百年之喜,聽說就在這個月中,就要舉行大禮!」

  紀瑤屏臉色大變。

  這消息無異是晴天霹靂,她腦中轟然一聲,幾乎昏倒。

  少林百智方丈何嘗不是一樣,這消息來得更突然,更意外,使得這位高僧神色連變,不知所措。

  只見「驚神鞭」崔九龍困惑地又問道:「只是唐家似欲不張揚這件喜事,故除了通知川中一干近親好友外,並未對外散發喜帖,在下實為不解,故特來少林探詢下落,方丈大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話還未說完,呼地一聲,只見紀瑤屏像風一般,突然長身而起,掠出大殿,轉眼消失寺外,瞬間走得無影無蹤。

  「驚神鞭」一愕,怔怔道:「這是幹什麼?」

  百智方丈神色又是一變,倏對崔九龍道:「崔施主,老衲現有一事相求。」

  「驚神鞭」一怔忙道:「大師言重,只要崔某力能所及,當竭力以赴,十餘年相交,何言求字。」

  百智方丈沉聲道:「老衲希望施主暫時切勿傳揚這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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