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好像不對勁,是不是?」白樂山在一旁冷冷接了口。

  這刹那,疑雲滿腹的紀瑤屏倏然驚醒是怎麼回事了,她心頭一震,倏地起立,舉手揭下臉上紅綾。

  眼前情形一亮,首先觸目的是父親又紅又青的臉和如一雙火炬般的怒目,她心中一駭,準備好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陡見父親伸手戟指,發出一陣厲吼!

  「好賤人……」發抖的右手猛然一揮,啪的一聲,一掌已結結實實摑在紀瑤屏的玉頰上。

  紀瑤屏半邊臉立刻腫起,印出五條紅影,噔噔噔,被打得一聲驚呼,踉蹌斜出幾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就在她驚呼中,一直惴惴不安的「無影一字劍」陸定已經鐵青著臉色,目光一側,向身畔發呆的兒子陸浩喝道:「浩兒,這場醜劇有什麼好看的,咱們走!」

  一拂袍袖,立刻轉身欲出大廳,轟然一聲,跟著陸家迎親來的一干至親好友,也紛紛移動腳步,準備向廳外湧去。

  悲痛欲絕的紀正宗陡然又是一聲大吼:「站住!」

  一腳剛跨出廳門的陸定及白樂山霍地收足旋身,陸定沉聲如鐵地冷冷道:「紀大俠,你還有什麼話說?」

  紀正宗張口一聲淒厲的長笑,簡直像哭,他抖動雄偉的身軀,慘笑地說道:「陸兄,老夫還有什麼資格說話,只希望陸兄能暫留片刻,讓紀某作一下交代!」

  白樂山冷冷地一揮手道:「還是免了……」

  「住口!」紀正宗一聲大喝,臉上浮起一層奇異的紅光,狂笑一聲道:「紀某是何等人物,說了話豈能不算數,陸兄,現在老夫就奉上一顆頭顱,滿腔鮮血贖罪!」

  激烈的話聲一落,迅舉起右掌,自向天靈蓋拍下!

  這情形演變得太快了,快得使旁邊的人根本無法阻攔,只聽卟嗤一聲,名震武林的「劍掌雙絕」紀正宗腦門碎裂,鮮紅的血夾著白色的腦漿流滿一地,但屍體卻屹立未倒,一聲驚呼聲中,嚇呆了的紀瑤屏慘叫一聲:「爸……」掙扎起身,撲了上去,抱住父親的屍體,經她這一抱,屍體卟地一聲,豎倒地上。

  紀瑤屏這時伏在父親的屍體上,投有發出一點哭聲,可是她秀眸中的淚水,卻像線串著的珍珠,不停地向下淌。

  燭燒紅淚,喜幛與鮮血相映成紅,大廳外清晨的朝陽,正好直射進來,使本來裝飾得一片紅的大廳中,加上了像血一般鮮豔的彩色。

  尤其是紀瑤屏,在她心內的計算,這場風暴應該由她開始發動的,可是現在卻提前爆發,一樣的風暴,但若由她親自宣佈,演變的結果就大不相同了,然而現在,自己內心堅貞的愛情,反而變成了百世莫贖的恥辱。

  宋老夫子早已嚇得癱在椅中,就是廳門口欲走未走的長安大豪陸定父子,及「落魂雙鈴」白樂山也被這淒慘壯烈的慘變驚呆了。

  陸定搖頭發出一聲長歎!

  他們雖素聞紀正宗性烈如火,卻想不到暴烈到這種程度,迎親變成了送喪,這種結果,又豈是他們所願意看到的!

  就在陸定歎聲甫落,紀瑤屏倏然長身起立,她強忍悲痛欲絕的心情,不理四周一道道不屑的眼光,頰掛淚水,神色蒼白地目視陸定冷冷說道:「罪俱在我,不知陸大俠怎麼知道?」

  陸定望瞭望白樂山沒有開口,白樂山卻不屑地道:「是老夫告訴陸翁的。」

  紀瑤屏秀眸淩厲,峻聲道:「白大俠何以能知道?」

  白樂山哈哈一笑,說道:「姑娘與楊家的私情,旁人自然不會知道,不過昨夜卻是『傲公子』楊少俠親自來告訴老夫,要老夫阻止這件事!」

  這番話像一柄鐵錘,重重地擊在紀瑤屏的腦門上。

  她只感腦中轟然一聲,金星直冒,再也經不起這出乎意外的打擊,嬌容發青,氣一閉,卟通一聲,摔倒地上,就這麼昏了過去……

  迷暈中的紀瑤屏倏然聽一陣「小姐……小姐」的喊聲,這陣喊聲似乎極為遙遠。

  她朦朧地下意識想著,是誰在喊自己?漸漸的,她神志清醒過來,緩緩睜開空洞洞的目光,卻見淡紅色的帳頂。

  於是她發覺原來已躺在自己床上,隨著,剛才那幕慘劇,又像潮水一般地湧回腦際,她悲傷地發出一聲嘆息。

  卻聽到一陣幽泣之聲,自床畔響起,轉頭一看,卻見家人紀福及貼身丫環碧玉雙雙跪在床前垂首哭泣。

  紀瑤屏又是傷感一歎,緩緩問道:「紀福,外面如何了?」

  紀福忙抬頭哽咽著回答道:「已經都……都散啦,走得一個不剩,可憐老爺死得好慘!」

  丫環碧玉嗚咽接口答道:「小姐千萬別想不開,保重身體要緊,那姓楊的到底是咱們仇家,唉,這般狠心,……」

  紀瑤屏陡然在床上坐起,咬著銀牙,荏弱地喝道:「小玉,別再說下去了,我想他不會……」

  「唉!奴才覺得他無……」紀福嗆然一歎接口說著。

  紀瑤屏秀眸一瞪,道:「紀福,你怎能這麼肯定?」

  紀福道:「啟稟小姐,那楊逸塵昨夜初更已來過了,與老爺起了衝突,被老爺劈了二掌,受了傷,臨走時還狂喊著不甘心,由此可知,他因愛生恨,除了他能狠心這麼打擊咱們紀家,趁此報仇外,還會有誰?」

  紀瑤屏一呆,心頭頓時一陣絞痛,厲聲道:「你們為什麼不早說!」

  紀福與碧玉同時舉袖拭著眼淚,默不作聲,還是碧玉回答道:「老爺嚴禁婢子把外面消息,報告小姐,婢子怎敢……」

  紀瑤屏黛眉一挑,狠狠道:「既然如此,你們傷心還有什麼用?」

  碧玉囁嚅地嗚咽道:「我們……我們是為了夫……夫人……」

  「夫人怎麼啦?」紀瑤屏嬌容又是一變。

  只見紀福又痛哭道:「夫人……夫人已在後房……懸樑……懸樑自盡了!」

  哇!紀瑤屏張口吐出一股鮮血,淒厲地喊道:「楊逸塵,我不會饒你……」語聲中,身一仰倒在床上,人又昏了過去。

  於是,聲威赫赫的終南紀家莊就在這一天中,煙消雲散了,紀瑤屏略略料理善後,單身仗劍再人江湖,瘋狂地追尋著楊逸塵的下落。

  同時之間,往日與紀正宗一干知交及親友,雖不恥紀瑤屏,對她的行動不理不踩,卻因誤會楊家這一手報復太卑鄙,自動組織了復仇的隊伍,向三湘楊家發出聲討。

  風聲傳到三湘楊家堡後,「百蝶神劍」楊超倫雖因世仇自滅,又驚又喜,他感到這頂帽子,不但戴得冤枉,而且也有礙于平日樹立的聲譽。

  蓋豪傑復仇,應該憑仗功力劍術,如此做法,豈不污辱楊家門楣,於是立刻向江湖上鄭重宣佈,對這件事完全不知道,同時一方面遙遙對紀正宗表示悼念,一方面聲稱與長子,「傲公子」楊逸塵斷絕父子關係,並通知好友追查楊逸塵下落。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傲公子」楊逸塵消息全無,可是發誓追索楊逸塵的「玉觀音」紀瑤屏卻將要臨盆待產了。

  對於腹中這塊肉,她幾次三番想用藥墮胎扼殺。

  可是想起孩子是沒有罪惡的,何況還有自己一半骨血,終於忍不下心下手,於是轉念間,她決定保留這顆種子,用以復仇。

  於是她在無法再奔波的情形下,只能隱人深山,攜帶著忠僕紀福及丫環碧玉待產。

  但是雙方這許多人,包括紀瑤屏在內,卻都不知道楊逸塵自被紀正宗一掌擊傷,同時也擊碎了心靈之後,神經深受刺激,當時就成瘋,賓士于荒澤叢林,深山怒瀑之間,終日狂歌當哭……

  這顯然是一種天大的誤會,由這種誤會,可以知道中間必有一個第三者,利用種種機會,造成了他這一段天衣無縫的陰謀,殺了紀正宗,火拼楊超倫……

  那麼,那第三者是誰呢?

  是「落魂雙鈴」白樂山?還是幕後還有別人?……

  情天巨滔,漣漪未已,故事的開始到此已告一段結束,可是故事的發展卻要拉到十八年後了……

  煙濤微茫……雲霞明滅……

  山勢連山向天橫。

  在終南深山的一座荒谷中,搭蓋著兩座茅屋,時正清晨,晨曦之中,只見一名灰衣老者在茅屋一畔,手執巨斧,在劈著地上一段一段巨木,斧起斧落,劈拍不絕。

  而在茅屋前,一塊大青石上,端坐著一位風姿飄逸的白衣婦人,旁邊還侍立著一名中年青衣女子。

  離白衣婦人三丈許,卻有一個身著緊身青色勁裝的俊美少年,正在舞劍。

  劍光霍霍,掀起滿天流霞,青衣少年在劍光中,身形飛旋不停,額上已冒出一顆顆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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