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這是一幅隱世圖,令人看了有飄然出塵,心生嚮往之感。

  可是,那端坐的白衣婦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悠閒之色,那美得出塵的貌容上,凝結著一片寒冷冰霜,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少年,充滿了峻厲之色。

  這幅隱世圖就在白衣婦人這副籠罩著重霜般的神色下,完全破壞無遺,她心中藏著什麼深重仇恨?使人感到她那副豔容,反而僵硬得嚇人!

  朝陽緩緩升起,照人這座山谷,滿天流霞一斂,只見少年已經收劍站定,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他雖滿頭大汗,瀉濕了如漆鬢髮,但氣定神閑,絲毫不喘,走近白衣婦人前,反劍貼肘,肅容一禮,恭恭敬敬的說道:「娘,孩兒有進步了麼?」

  白衣婦人冷冷地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反過頭來,往劈柴老者那邊喊道:「紀福,你過來!」

  劈柴的灰衣老者聞聲就持著長柄斧頭,急急奔了過來,以斧支地躬身道:「主母有什麼事?」

  白衣婦人依然冰冷著臉色,說道:「你就以斧當劍,依然用我以前教你的那一手,與昭洵對一招,要快,要狠!」

  青衣少年看到母親搖頭之後,臉上已現出一片衰頹之色。

  他感到十餘年來,母親對自己從未點過頭,實在令人傷心。及聽完她吩咐家人紀福的這番話,知道嚴格的考驗又到了!

  這時,他立刻退開兩步,轉身面對持斧的紀福站定,橫劍蓄勢作了準備。

  雖然知道結果又將使母親失望,但他仍勉強地振作起精神,紀福皺著眉頭惶惶然的說道:「主母,老奴覺得主母對少爺太苛求急進了些,武功一道並非一蹴即就,還是讓少爺慢慢來吧,何況……」

  話未說完,紀瑤屏嚴峻的秀眸一瞪,已冷冷地道:「紀福,不用多說,我懂得你的意思,但不教你與他放手對招,增加他的臨敵經驗,我怎麼看得出他的進境?」

  紀福輕輕一聲長歎,連聲應是,轉身一舉手中巨斧,對青衣少年溫和地道:「少爺,恕老奴放肆了!」

  語聲雖溫和,出手卻不敢不淩厲,蓋他知道紀瑤屏的脾氣,稍一做假,不但一頓臭駡,還要立刻重來。

  故而話聲落處,巨斧已揚,烏光一溜,挾著呼呼勁風,向紀昭洵攔腰狂掃而去,出招之間,何異仇敵。

  紀昭洵一沉真氣,開口大喝:「來得好!」長劍輕點到斧頭,錚地一聲,爆出一點火花。

  他借著劍身真力,略蕩開長斧,劍尖順著上揚之勢,陡然一圈,挽出三朵劍花,腕貫真力,長劍化成一溜精光,奮力向紀福咽喉刺去。

  這一招不但變得快,而且部位之妙,不可方物,劍身劃空,嘶嘶作響。

  但是紀福卻避得更快,只見他略一偏身,巨斧一收一挺,也當作長劍刺出,紀昭洵一劍刺空,還未及收力,斧背已輕輕敲到胸前,他一呆之下,頹然垂劍不語。

  練了十多年的劍,每次終逃不過這一招,使他頹然若喪。

  紀瑤屏冷冷一哼,已開口斥道:「沒出息,還是老樣子!」

  紀昭洵臉色通紅,倒是一旁的碧玉看不過去,說道:「主母,這也難怪少爺,你不是說少爺施的這招『三元化一』雖是紀家十八式『追魂劍法』中的絕招,卻有著無可避免的破綻,你教了紀福那一手以攻還攻的破解劍法,叫少爺怎麼能化解得了?」

  紀福也忙接口道:「碧玉說得不錯,主母,少爺究竟年紀輕輕,劍術深奧無止境,不是能速成速悟的。」

  紀瑤屏重重一哼,道:「難道他不會用心思去想一想,再說我也不能等,十八年來,我等夠了!」

  紀昭洵被激得心頭一陣沸騰,大聲道:「我早想過了!」

  紀瑤屏冷冷道:「你想出個什麼結果?哼!」

  紀昭洵臉色通紅地:「當然有結果!」

  紀瑤屏神色一厲道:「既然有結果,為什麼不施出來!」

  紀昭洵被母親激起了傲情,抗聲道:「對紀福我不能施展!」

  紀瑤屏神色略略一怔道:「為什麼,有那般厲害?」

  紀昭洵點點頭,他倏然覺得對母親不能這麼大聲大氣的,遂放低聲音道:「娘,孩兒研究過,但想來想去,想不出化招,只想出一記與敵同歸於盡的手法,紀福不是外人,娘又不准作假,孩兒施出那一招,萬一有失手怎麼辦?」

  紀瑤屏唔了一聲,冷冷道:「你說說看,那一招是怎麼施法?」

  紀昭洵舉起長劍道:「很簡單,當孩兒對敵,施到最後-招『三元化-』時,若對方也像紀福樣,來這一手,孩兒劍式刺空下,立刻一壓往回一拖一收就得了,孩兒雖逃不了一劍之危,但對方同樣逃不過劍鋒割頸,落得同歸於盡。」

  紀瑤屏冷峻的臉上倏然現出一絲笑容,點點頭道:「能夠與敵同亡,總比眼睜睜被殺好,昭洵,這次你終算勉強及格了。」

  紀昭洵俊美的臉上也有一絲笑意,他不是得意,而是因為十八年來第一次見到母親點頭,有了笑容,如沐春輝,感覺實在太難得了。

  卻見紀瑤屏此刻目光注視紀福道:「紀福,今天你把這裡收拾一下吧,今天晚上我們應該回家了!」

  回家,這不是家嗎?自生以來,長居荒谷的紀昭洵頓時驚愕得瞪大大眼睛,道:「娘,回什麼家?難道我們還有另外一個家?」

  紀瑤屏冷哼一聲,道:「你以為此地兩幢茅屋能算家麼,唉!萍逐流水,藤附老樹,萬物都有一處長久的歸宿,人豈能無一處屋子生老病死?」

  說到最後,臉上呈現一片慘澹。

  紀昭洵歎道:「娘,你說的話我都不懂,為什麼你一直不肯告訴我身世的經過,我知道,我們紀家一定有深仇大恨!」

  紀瑤屏長歎一聲道:「孩子,你現在不用多問,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全部知道了。」

  一旁的紀福卻惶然道:「主母,少爺年紀太輕。功力未臻大成,主母不覺得,決定得太早一些?」

  紀瑤屏秀眸又一瞪,道:「十八年了,還能說早?我倒覺得太遲了,紀福,你說過武功非一蹴可成,等昭洵功力大成,要等到什麼時候?」

  紀福一凜,呐呐道:「但是……」

  「不用但是」紀瑤屏堅決地接口道:「我不能等,也不願再等,你收拾一下,準備香燭,不用多說,我決定的事不會反悔的!」

  說著已起身一拂衣袖向茅屋走去,紀福嘆息一聲,搖搖頭也佝僂著腰離開了,只剩下紀昭洵一個人,呆呆地發愣!

  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另外有個老家,然而使他不懂的是:既決定回家,現在不一樣正好走麼,為什麼要等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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