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祁鈺 > 試馬江湖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七 |
|
「你肯說?」 「肯,是……」 「俺不想聽,聽了恐怕心中難受。」秦快截口道。 「你已知道答案?」應珍珠逼問道。 秦快不置是否,起身朝外走,邊道:「屋裡氣悶,難得心情好,還是外頭讓人愉快。」 走到屋外,忍不住輕喟口氣,說心情好是欺人之談,好友身系圄圈,駱喬鷹的要求,好像兩塊大石重重壓在他的肩頭,幾乎快喘不過氣。 王大川是「龍鳳閣」最近升為黑帶子一員的子弟,這是他努力十二年,而且沒犯什麼起眼的過錯才得到的,從十六歲就投身這兒打雜,慢慢往上爬,中間過得不可不謂不艱辛,尤其樓文龍以下有權力的首腦均非常注重「身份」,而王大川的父親只是一名長工,先天的條件就難令人注意,他的武功又不特別好,所以能升上黑帶子已屬異數。 王大川有時也很苦惱,不知道自己為「龍鳳閣」賣命終身是否值得,整天戰戰兢兢唯恐被人捉到錯誤,日子過得自然不會太快活,可是,他已年近三十,要抽腿改行已太晚,人生有幾個十二年可從頭來過?所以他時常很苦惱。 不過,最近他卻覺得精神奕奕,每天更賣力的工作,好像不知疲倦,也感到人生有意義了,有人問他,他就道:「升了黑帶子待遇大不相同,誰不高興?而且只要再多加把勁,白帶子也垂手可得。」 「龍鳳閣」以腰間系帶金、銀、紅、白、黑區分地位高低,外姓弟子須從頭幹起,才能突出的升得快,但最多也只升到紅帶子,歷年來只有七名外姓弟子升上銀帶子,本姓子弟和金、銀、紅三種地位人的子女,可依能力高低從黑帶子或白帶子做起,無須做雜役。 金帶子是閣主身份的表徽,如今只有樓文龍一人配戴。 從黑帶子升上白帶子,快者三四年,慢者七八年、十多年,甚至一輩子都升不起來。 在同伴裡,王大川的能力普通,對他妄想均嗤笑道:「人貴知足常得樂,你再這麼癡心妄想,現今這份幹勁,不到三個月就持續不下去,上頭那些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豈有那麼容易就容你追過。」 王大川沒有辯解,他明白在這種地方誰都不可靠,大家都為自己著想,拼命想往上爬,卻又希望別人不要想同他競爭,如此成功的機會才大,他只有沉默是金。 當然,他們原本都是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好勇尚義,有滿腔的熱誠,滿懷的抱負,只是均被安逸的環境磨掉了。 「龍鳳閣」是一個武林世家,是一大組織,除了上頭幾位元參謀,底下的人只須照命行事,不必要你多費腦筋。 王大川沒有被澆冷心底的一團熱火,只是無處求發展,就是所謂的「懷才不遇」罷! 「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句老掉牙的話可說得好,每個人都有一種潛伏的特殊才能,只要挖掘加以訓練,就會如不同的寶石發出不同的光芒。 是不是有人挖掘出他心底的那顆寶石了呢? 這日清晨—— 「龍鳳閣」金、銀、紅三司照例討論昨天一日得失,及往後的計畫,和各地的生意情況。 樓文龍坐在頂頭太師椅上,金帶子閃耀生輝,道:「每日這種常會廢掉罷,改成一月一次或半月一次,能有多少大事須天天討論?」 一位銀帶子老人起身道:「例不可廢,閣主,上代老閣主從未有這種想法。」 「家父只是不說出來罷了,安穩日子過久了,每天只有些雞毛蒜皮大的小事來說,這些事難道你們無法處理?」 底下的人均面面相覷,剛才那名老人又道:「我有事要稟奏,請閣主辭退紅帶子的人避開。」 紅帶子有一大半的外姓人,老人不好只要他們退下,只好全數令他們避一避。 如此一來,卻使紅帶的人大表不滿形之於色。 「他們也算是首腦,什麼事不能給他們知道?」樓文龍向來很會收服人心,為表不平。 老人踏前數步,在樓文龍下首低低說句話,樓文龍臉色微變,點點頭,請紅帶子的下去休息,他們只好遵命。 「把你所知道的說一遍。」樓文龍面無表情的道。 老人算起來是樓文龍的堂叔,在這場合卻須尊敬樓文龍的地位,恭敬道:「根據駐外弟子傳報,『洗滌山莊』派出來的人對我方頗不友善,閣主知道原因麼?」 原來老人是懷疑樓文龍隱瞞某些事,又不肯說,只好引開紅帶子人,使他方便說話。 樓文龍心中疑惑,卻不表示出來,道:「『洗滌山莊』不同我們打交道又不是近日的事,雙方互不牽制,更沒有合作的必要,這種關係是正常的。」 「閣主,他們顯然帶著惡意,不是普通的冷漠。」 「雙方曾起衝突麼?」 「尚未如此,顯然對方在忍耐著什麼?」 「這些人都是駱喬鷹的心腹?」 「是的,均是山莊重整後,『洗滌山莊』的核心人物。」 樓文龍皺緊眉系在思考,其實心中已有點眉目,道:「為什麼會這樣?本閣那兒礙他們,似乎容不下我們?」 老人踏前一步,緊迫盯人道:「老漢正要請教閣主,是否知道其中緣由?否則近年為什麼不住招兵買馬?」 樓文龍怫然不悅,拂袖道:「這是什麼話?難道老夫會是姓駱的心腹?招兵買馬則是為了壯大『龍鳳閣』。」 「閣主的話頗多疑點。」 「你在質詢老夫?」樓文龍不快道。 「不敢!」老人強悍,毫不畏懼的道:「『龍鳳閣』世代為武林世家,至老閣主一代更躋身四大世家之列,全因作法公正無私,行事絕不偏頗以贏得人心,大家共扶持這個大家庭,才有而今的成就是不是?」 「你說這話有什麼用意?」樓文龍冷道。 「近年閣主收羅一群江湖閒人,閣主說為壯大本閣,卻不派他們執司,整日遊蕩,甚至影響家中子弟的生活,干涉子弟們辦事,已有不少子弟發出怨聲,甚至同他們怒目而對,再下去就只怕就要兵戈相接,而且,據老漢觀察,那群人有一大半神色不正,顯而易見是流於邪派之徒,閣主這番作為,豈不令子弟寒心?」 樓文龍沉思一會,安詳道:「既然你們不滿意,再留他們一年半載就打發走。」 「何不現在就打發?」老人步步相逼。 「我自有道理。」 「恕老漢們愚昧,請閣主下示。」 「駱喬鷹對本閣不善,招攬不少人才不知是對付誰,我們不應該做個準備?」 「二家同屬白道,無事焉能舉幹?駱家近來才重建,招攬人馬是正常行為,不知閣主為什麼也跟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樓文龍冷厲的道:「就不曾聽說『大冥府』和『向陽樓』招兵買馬,何以獨閣主這麼敏感?」 「樓思正,你太無禮了。」樓文龍叱道。 老人樓思正一點懼色也無,反而愈加悍然,道:「老漢只是代表全家弟子向閣主請教心中疑問,閣主息怒,請解開我們心中疑問。」 樓文龍冷眼環視底下眾人,一字字道:「這是你們全體的意思麼?」 黑銀帶子弟子面面相覷,懼于樓文龍淫威的微微搖頭,有的則大膽點頭,一名黑鬍子的銀帶子弟更站起身道:「樓二太爺說得沒錯,閣主這番作為的確讓人不解,難道本閣同『洗滌山莊』有仇?」 「胡說!」樓文龍瞠目叱道:「本閣同那家有仇,你們會不知道?」 黑鬍子也自覺失言,又硬著頭皮道:「或是閣主本身和他們某人有過節?抑是他們對本閣不滿?依閣主看法呢?」 樓文龍冷哼一聲,冷冷的道:「誰和老夫有過節而找上門,自有老夫接著,至於本閣的行事作風歷年如此,他們沒有理由不滿,就算有,本閣無須加以理會,為別人而委屈求全是為不智、怯懦。」 一位白麵中年書生打圓場道:「任兄這麼說也是為本閣著想,二叔直言勸諫亦是為閣主聲譽設想,試問閣主為樓家的大當家,行事作風能夠落人把柄?」 樓文龍只有落得一笑了事,道:「文懷那張嘴,永遠讓人無法反駁。」 大家相視而笑,不笑也得笑,就是老人樓思正也笑了,他明白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樓文龍不比他父親有雅量接受別人的勸諫,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隨後討論幾件事業盈虧,場合似乎很融洽,其實大家心理都有個疙瘩,只是怕痛,不願把它揭開罷了。 平靜的外表,卻潛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禍胎。 那就是看起來很平凡,實際上也無啥特殊的王大川! 這間大廳的外牆是用上好的紅木製成的正方薄片,雕以暗紋嵌為圖案,透氣小窗便在四周樹木遮蔽處,人只要貼在牆上,從下面絕對看不到。 王大川就將耳朵貼在透氣窗竊聽,屏住氣息凝神細聽,居然都沒給人發覺,聽到他們談的已不是重要的事情,四望無人在樹下,遂緩緩溜下,沒事人樣走了。 今日他執晚班,整個白天都是空閒的,吃完早飯,就出外遊蕩,漫無目標過了一個時辰,來到「財生藥店」的後院,學賣麥牙糖的小販叫喚數聲,傳來懶洋洋的回聲:「進來吧,在下等待長久了。」 王大川翻身進院,朝秦快就拜:「弟子來遲,勞師父久等,請師父恕罪。」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