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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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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表情陷入極深痛苦,全身顫抖,跪而不動。 「敢抗拒我的命令?」老人斥喝。 「弟子不敢,」那女子聲音悲切:「但是要弟子兵殺師尊,卻可寧死。」 「啐!廢人——」老人勃怒,罵道:「拉刀出來,看看刀身上刻了什麼?」 女子雙膝跪陷入地,以右手驚顫中抽刀映月。 刀,刀身有字鮮紅:從容生死是武道! 「為師四十年前敗在俞傲閃電刀,沒有自盡以對武道,已是大錯。四十年後再敗在俞家閃電刀第三代傳人,又未能死於此刀鋒刃,更是遺憾。」老人憤聲沖摜山野:「如今,連自己刀身刀法都不死於其中,豈不是極大羞恥?!」 那女子全身抖動,握刀在手總是揮不出半寸。 老人怒而挑眉,斥道:「今夜要殺我,是能繼承我柳生最後刀法精髓成為真正傳人——見師殺師,便成死神!如果心軟,我柳生刀法滅絕,就讓我殺了,以免日後後人謗我名聲——」 老人喝罵中,以腰際另把長刀破空直劈。 刀鋒所過,卷起萬般飛雪,亳不留情! 女子悲懼交集,以老人所贈的刀相擋,只敢擋而不敢攻。老人更怒,狂刀憤言:「如果不殺了我,怎麼有資格以天心死神刀傳人去殺俞家閃電刀傳人?」 他連舞了十七手絕殺刀法,那女子盡了全力避過,老人仍舊是罵著:「如果殺不了俞歡,又怎麼有面目讓柳生刀法在世?」 「師尊又為何必死不可?」女子在急亂中,回問。 「因為只有殺了我,心中仇恨才能將天心究竟殺技完成。」老人大喝:「唯有以死相對,才能破太虛之刀!」 既已心死,太虛即我。 我即太虛,法為我用! 女子仍是下不了手;那老人大怒,驀底竄身暴起,在半空中大喝:「劈殺了這廢物——」 刀下,狂肅難言,天地當真變色! 女子盡生全力,反刀向上擋著。 卻是,一刃插入師尊喉間! 女子驚呼,這才發覺,自己背後那樹,有四五隻劇毒「紅珠黑鬼」蜘蛛,跳躍要咬自己脖頸。而師尊落刀,轉劈為掃,盡狙殺滅,救了自己生命。 她心中悔恨交集難以言喻,望著師尊雙眼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眼瞳中卻有安詳,喉間咕嚕咕嚕沒半點聲音可以發出,卻是,嘴角一絲笑意揚起。 「以後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女兒,我的傳人——」 女子的念頭千紛萬亂,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師尊相見時,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幾乎餓死。 在最寒最凍的時候,有一雙粗糙卻溫暖的手,從雪堆中抱起了不到七歲的自己,聲音溫柔的有如父親:「以後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女兒,我的傳人——」 記得清楚,師尊當時昂首天穹,望著正輪明月,放聲大笑:「就是我的人生骨肉,就是我的刀法骨肉,叫做柳生水月!」 柳生水月,柳生一門,天心死神刀第二代傳人! 俞歡少俠的臉色就像被人在嘴巴裡塞了五個生雞蛋,而且還是帶殼的那種。 柳生天心的體,被人運進了靈石縣、運進了星前岩酒館、運進了俞快刀的眼瞳孔子裡。 陪同首,只有一張短箋。 短箋上只有用血寫得簡單一句:柳生水月奉師之命,殺! 俞少爺好一張苦臉,挺無辜的望向足利貝姬,嚷嚷道:「這又是們扶桑那門子風俗?」 足利大美人輕輕歎了一口氣,望著一代刀法宗柳生天心的遺體,回道:「這是柳生宗對俞家刀法的尊敬。」 以死,表示自己並非貪生之徒。 以命,表達對手武術造詣崇隆。 「但是哥哥我沒有要殺他呀——!」咱們俞公子可是又急又怒:「況且,那一刀他也擋住了!」 「擋住卻破不了!」 唐凝風的聲音也有了一分尊敬,對著柳生天心的遺體合十一揖,邊道著:「柳生宗是一位真正為武道的殉道者,足以和我們中原歷代名俠同等受敬。」 俞歡呐呐了片刻,又道:「那這位柳生水月有何意圖?」 「殺你!」 足利貝姬真是歎著氣:「一生一世,她唯有殺了你以後,才有自己的人生!」 「哥哥我到底招誰惹誰啦?」 俞歡真想昏倒,然後一覺醒來這一切都是夢。 想想,一日之內,悟透實戰閃電刀法精髓,本來是十分得意情事。誰知,前頭來個兵王吞星下戰書;現在又來個柳生水月想要命。 「現在哥哥我終於有點明白……,」俞快刀朝唐大狀元歎了一口氣:「七年前你在五臺山一戰驚動武林後,好一段時間江湖上沒人知道你這小子下落——」 因為太有名。 人間情事,是毀隨譽至;江湖之中,則是殺隨名來! 因為人人都想成名,因為有名就有利、有權、有勢。 當然,最好的方法,就是打敗一個已經很有名的人! 宗無畏心中一陣感動。 因為,龔天下無言之中自己決定往嵩山少林的方向走。 龔天下的決定,「法救小僧」龐動戰完全不會反對。當然,藏雪兒、龍征也沒有異議。 甚至,連兵王羽墨也一路同行! 這位昔日魔教教主感動的是,他可以感覺到,龔兄弟真是關心宗王師的情況,所以想早點一探究竟。甚至,看看是否能盡心盡力,救助一把。 少林印性德高望重,他帶著宗王師回少林必有道理。 龔天下趕路趕得很快,想是要在半途中相遇。這中間,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個男子真是頂天立地。」 宗無畏心胸十分快意,總覺得老天還是有眼,讓自己一生多桀中,始終能遇著這麼一個漢子。 他看了一眼策馬馳風的羽墨先生,這蒙古人騎術極好,自在的彷如以眼漫步平地。 「為什麼兵王羽墨也一道同路?」宗無畏納悶,卻怪異自己沒有江湖中人該有的不安和疑懼。 難道,絕穀相處,大家真是成了可以相互放心的朋友?!他害怕自己失去戒心,更害怕自己竟然完全放心! 「宗教主擔心本王行止?」 羽墨先生忽的轉首淡然一笑,優雅從容之極:「兵王絕殺盯著令公子,他知道本座正在前往途中,不會冒然出手。」 宗無畏一楞,隨即想放聲大笑。流目間看著前騎龐動戰,安安詳詳在馬背上隨著蹄起蹄落,合而為一。 「人生真是無常變異——」 宗無畏內心感歎一聲:「原是死敵相對,如今卻可肝膽相對;原本霸氣人間,當下又落髮為僧。宗無畏啊,宗無畏,你自己心性死守一隅,是對是錯?!」 最前頭,是維摩大犬放足狂奔,領著這六人六騎前行。像是知道印性大師行徑,毫不猶豫! 如果連狗兒也能明瞭人間情事,宗無畏在彷然間略有所悟,我今為人,真正該當者何者? 山風帶雪陣清涼,一犬六騎,動中有靜。 靜的是,群己之間,一種莫名的安詳和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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