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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柳帝王雙眉亦挑,格格兩笑聲,回道:「你知道?」

  「當然,夏某人混身在黑色火之中,當是知道不少。」

  「如果是這樣,秘先生又何足懼?」

  柳大公子的這句話可讓夏自在揪然變色,嘿道:「柳兄弟,你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這時,張人師已是空手掌著燙壺為各人斟茶。

  如果不是有極深的內力修為,當下便得皮開肉綻。柳大混混看了一眼,伸手接過來道:「不敢有勞,自個兒來。」

  他從張人師的指中「接」過,自己倒了。

  這一手可令張老頭子臉色相當的不好看。

  雖然說柳帝王這一伸探手抓取是出乎意料的行動,但是茶壺終究是由自己手中落入別人的手中。

  而且,柳帝王斟起茶一付不把燒得赤燙的茶壺放在眼裡,這豈不是擺明瞭向自己挑戰的意味?

  柳大公子可沒讓他說話,搶先朝向夏自在接下方才的話頭道:「秘先生是何許人?夏大教主早該知道他一直你有所戒心是不是?」

  既是有所戒心,又怎會真將秘密讓夏自在知道?

  如果夏自在真有辦法查出來,那位秘先生也未免太差了一點,柳帝王話中的涵意已經是相當的明顯。

  夏兩忘格格笑道:「堂伯,我看你這回就算了吧!這麼累壞自己做什麼?幹皇帝也不見得快活!」

  「是啊!是啊!」夏停雲插嘴道:「咱們做個江湖人,三山五嶽、四海七湖任處逍遙,多麼快活!」

  夏自在雙眸閃了兩閃,嘿道:「你們以為朱元璋會是個好皇帝?」

  「是與不是是另外一回事!」柳帝王注視著夏自在道:「但是,夏大教主又如何有把握下由誰當皇帝會是個『好』字來稱?」

  「這娃兒好利的口舌!」張人師沉沈一笑,嘿道「所謂群雄並起逐鹿天下,有為有能者獲之九鼎。如今黃河以南四省道已在本教控制之中,不需他日……」

  「開什麼玩笑!」柳帝王哼哼道:「除了這四省道以外,天下十五省道盡在朱家王朝手上,況且,你們目前所掌握的四省府道也尚未完全在握!」

  張人師雙目一寒,喝聲道:「或許它處沒有,但是最少眼前的開封城便皆在我們掌握之中。」

  柳帝王亦朗聲回喝道:「這是又如何?」

  眼前,雙方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夏自在輕輕啜了一口茶,嘿嘿緩著聲道:「夏某人擁兵二十萬以上,並不是怕你們……而是不願意彼此鷸蚌相爭叫姓秘的撿了便宜。」

  柳帝王聳了聳肩,嘿道:「你的意思如何?」

  「我們一起對付黑色火焰!」夏自在直接道:「解決掉蒙古人殘餘的勢力之後,夏某人領軍南下到苗疆大裡安南另辟一地如何?」

  這是相當大的誘惑。

  因為,在那個時代大理安南苗疆並不屬於中原天子的領土。

  問題是,夏自在的話可以相信嗎?

  「我可以讓你們考慮一天一夜!」夏自在再度啜茶,緩緩一笑道:「好好考慮一天一夜!」

  沉暗的破舊木屋內,聞人獨笑用劍鞘點了兩點蕭遊雲的命門、龍骨兩穴。一陣震動,蕭遊雲長噓一口氣由禪定中回過神來。

  「大梵天心法是不錯的武學。」聞人獨笑看也不看對方,淡淡道:「可惜,在先天上有所缺憾……」

  蕭游雲全心專意的聽著,因為,在這幾天和聞人獨笑的相處中他逐漸明白這門他們蕭家視為珍寶的心法的確所缺憾。

  或者可以說,尚未到最後圓滿的境界。

  「這門心法最大的遺憾在於它本身需要有極大心性修養的成就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聞人獨笑淡淡沉聲道:「大焚天在天竺東疆本來是一位大天神的名稱,在他們陀經上的記載,天地是由其所創造……」

  蕭遊雲眼中不由得顯露一絲的訝異和佩服。

  自己是這門心法的傳人竟然不知道,他佩服的是,聞人獨笑的劍之所以傲立當世,必然有著除了武功以外的理由。

  「大梵天是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大梵天王因風因緣而生,自其肚臍生出蓮花而化育天地萬物……」

  聞人獨笑盯視了蕭遊雲一眼,嘿道:「大梵天心法若無這等氣魄又如何能淋漓盡致?」

  真如當頭棒喝,登時蕭遊雲面如土灰,呆楞似木雞。

  好久。

  好久好久以後,當蕭遊雲清醒過來時聞人獨笑已經走了,空蕩蕩的屋子裡,像是有句綿綿不絕的回音一直四周打轉。

  「若無這等氣魄,又如何能淋漓盡致?」

  這是聞人獨笑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一句可以改變他,說不定也可以改變江湖的十四字。

  他的心熱了起來,因為,他感受到了聞人獨笑的心。

  在那人人認為冷漠的心深處,仍舊活躍著熱和火。

  這個人,蕭遊雲長長噓出一口氣,是真正的宗師。

  因為他有宗師的心。

  因為他有大氣魄的心。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可以創造天地。

  為什麼才相見的人就必須分離?

  人間世,本來就有很多事是你不願意,卻不得不去做。

  因為,整個大地上不是只有你們而已。

  有太多的人牽扯到太多的因緣,所以你有時不能不咬牙忍心放下一些事去做另外一些事。

  蕭靈芝完全明白。

  開封城外半裡,曾經是葬身五百江湖豪傑的地方。

  柳夢狂歎了一口氣,聲音中有難得的溫柔,道:「在這裡,距離開封城半裡,我曾經生死一戰過……」

  蕭靈芝點了點頭。

  以柳夢狂這個人會用出這「生死一戰」四字,可見當時的情形有多麼危險。

  「過了幾天,同樣是在這裡,有人藉用那一戰我的名字在這裡用火藥炸死了五百名江湖好漢!」柳夢狂在歎氣。

  蕭靈芝的眼眶紅了。

  因為,那五百個人絕對有大半是尊敬柳郎君的人。

  「現在,做出那件事的人在那裡!」柳夢狂的杖指向開封城,淡淡道:「所以,從那裡來就往那裡去。」

  「我明白!」蕭靈芝輕輕握了握郎君的大手,柔聲道:「我會等你!」

  在旁,早有馬車待命,馬車的兩側各有一名騎跨在高駿上的漢子,他們都是好手中的好手,蕭靈芝完全相信他們,因為他們是柳夢狂所信任的人。

  車馬已,從窗外望。

  柳夢狂沒有回首,身影已在堅定的步伐下邁向開封名城。

  孤單的身影、孤單的步伐,她是多麼想沖下去陪他。

  陪他同生共死。

  但是她不能,因為他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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