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聖劍神刀 | 上頁 下頁
七一


  武穆詞知者多,彈者少,尤其是坊間鶯燕,多少是彈唱一些閨怨春愁的兒女情。

  可是他今夜所召的那歌伎偏偏對他唱出了這一出充滿了牢騷憤慨的詞曲:「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行裡夢,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白道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行間少,統斷有誰聽!」

  這名歌伎可能是傾心於他人品的瀟灑,腰下又懸著長劍,所以特選了這首來迎合他,而且還有點自傷身世的意味。

  因此在唱到末折——「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統斷有誰聽!」的時候,更地賣力,顯得地限悽楚。

  司空皇甫忽視於她眼角眉梢的萬種風情,卻被她的聲音感動了,尤其是從詞意中想起這位宋代名將一生輝煌的事業,坎坷的遭遇,大起感知己于千古之思,於是厚幣遣退了歌伎,帶著酒意,俳徊在冷清清的鄂王墓前。

  墓前有些景仰的後人,將岳飛的著作,勒石為碑,樹立在四周,在表裡行間去表彰他的忠貞胸懷。

  他一一流覽過去,最後落在兩首「滿江紅」上,第一首怒髮衝冠……連垂髫小兒都能背育,第二首比較生僻:「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廓……民安在?填溝壑,兵安在,膏鋒鍔……待何日重續漢陽游,騎黃鶴……」

  念著!念著,他胸中充滿了不平之氣,深深為著那泉下的忠骨抱屈,猛地一掌,擊在秦檜的妻子王氏的身上,仰天長歎道:「若非權臣誤國,何至忠骨蒙冤!」

  掌才落下去,他心中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全醒了,因為他的掌觸上碰到了不是冷冰的白鐵。

  那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揉揉眼睛,看那鐵像還好好地跪在那兒,死板板的臉上毫無異狀,那他剛才的感覺從何而來的呢?

  「也許是酒喝多了,神智不清……」他在替自己的失常找理由,可是立刻又發現不是那回事了。

  因為在對面秦檜的鐵像站了起來,他趕緊再揉揉眼睛,仔細地看過,一點也不錯。

  那是秦檜的像。他活了,能動了……

  司空皇甫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怕鬼,是因為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魂的存在,那現在又是怎麼事呢?這不是活見鬼嗎?

  然而令他駭的尚不止於此,那鐵像居然開口說話了,說話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好像真是由鬼魂所發。

  說話的對象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地上王氏的鐵像,以輕微而歉咎的語氣道:「渾家!起來吧!一年中難道得有這樣輕閒的時刻,再不活動活動,只怕我們的關節都要生銹了。」

  王氏的鐵像也慢慢地站了起來,以帶哭的聲音道:「官人!我真受不了了,經年累月地跪著已經夠苦了,還要忍受那些難堪的侮辱。」

  秦檜輕輕一歎道:「有什麼辦法呢?東管事發後,多少年來,我不是一樣地在受罪。」

  王氏淒苦地道:「你還好,不過是石塊打兩下,拳腳踢幾下,最多挨兩口唾沫,我——」

  秦檜搖搖頭道:「你別發牢騷,拳打腳踢,永無寧日,鐵鑄的身子也吃不消,你至少比我受得輕一點。」

  王氏呸了一聲道:「放屁!那些輕浮浪子,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摸得我心裡癢癢的。那個滋味才難受呢,剛才還有個英俊的小夥子按了我一下。」

  秦檜皺皺眉頭說:「渾家!你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人家在你身上動手動腳,我瞧著已經夠難受了,你還要說這種話。」

  王氏哼聲道:「活該,誰叫你害人的,真是自作自受,連累我也跟著倒楣。」

  秦檜苦著臉道:「你怎麼怪我呢?我也是替人受冤,害死岳飛根本是康王趙構自己的主意,只是叫我來執行而已,岳飛自己也渾帳,直搗黃龍也就夠了,何必還要喊出迎還二聖的號號,他也不想想,徽欽二帝回來後,一個是老子,一個是哥哥,趙構還當得成皇帝嗎?」

  王氏冷笑道:「趙構當不成皇帝,你也當不成丞相了,你們君臣狼狽為奸,還有什麼可說的。」

  司空皇甫站在一旁,聽他們的談話,心中不禁一動,連恐懼都忘了,心想這真是曠世奇聞。

  大家都知道岳飛是死于秦檜之手,卻料不到其中有這麼多的曲折,不過想想倒是頗有道理。

  秦檜一歎道:「過去的老話還提它幹嗎?岳飛經此一來,成了千秋萬世的忠臣,康王卻多個昏庸的批評。」

  王氏冷笑道:「他一點都不昏庸,至少他安安穩穩地當皇帝一直到死,只剩下我們倒楣,你是罪有應得,我又算是什麼呢?」

  秦檜冷笑道:「你也不冤枉,以十二道金牌追回岳飛,以莫須有的罪名絞死岳飛於風波亭上,不都是你的主意嗎。我想你自己也沒有那麼聰明,還不是那個狗頭軍師哈迷蚩的枕旁授計,你們倆不乾不淨。」

  王氏怒叫道:「混!不虧老娘捏著鼻子陪那個羯狗睡覺,你憑什麼能回到中原。」

  秦檜連忙擺手道:「好了!好了!糞坑越搗越臭,我們已經夠倒楣了!何必去翻這些陳年爛帳呢!今夜是中秋佳節,大家團圓了,我們——」

  王氏笑了一下道:「呸!誰跟你團圓,我看到你這一把老骨頭就有氣,倒是剛才那小夥子,一把按在我肩頭上,我的心現還在直跳呢,要團圓我也得找他去……」

  秦檜很是尷尬地道:「夫人!這可使不得,一個奸臣的帽子已經壓得我永不得翻身,你再把它染成了綠色,叫我何以為情。」

  王氏笑駡道:「在北庭金國的時候,你眼睜睜地看著我偷人都不敢一個屁,現在又假正經起來了。」

  秦檜苦笑一聲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王氏突然一回頭,對著司空皇甫道:「小夥子,你在旁邊聽了半天,怎麼不說一句話呢?」

  說著向他的身邊靠去。

  司空皇甫這才由迷惘中醒覺過來,他已經沒有了恐懼,拔劍大喝道:「站住!你生為奸人淫婦,死後受到如此重譴,居然不知改悔,還敢……」

  王氏嚇嚇一笑道:「小夥子!你別凶呀!十八重地獄我都逛過一遍了,沒有不敢做的事,來呀!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好,我們別辜負這花月良宵,找個地方親熱親熱去。」

  司空皇甫見她越來越近了,顧不得什麼禁忌,劈手一劍了過去,誰知王氏輕輕一笑道:「小夥子!這種時候動刀劍多煞風景!」

  身形略閃,居然避過了他的利鋒,伸手反朝他的身上抓去,司空皇甫大驚失色,連忙退後一步,抖劍再刺。

  這一次他不僅使出了全力,也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精研劍招,劍尖閃出十幾點銀星,罩將過去。

  王氏呆了一呆,直等劍影將及身體,才猛地一縱身,像一頭大鳥似的飛起半空,躲過了這一招。

  秦檜突地爆出一陣哈哈大笑道:「好!好劍法,老夫也想領教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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