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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第三十四章 別業驚變

  過午不久,葛氏門前,來了四個客人,路過拱橋,上前輕叩正門,顯然不知此間規矩,正門雖設不用。片刻之後,莊門升了一線,走出來一個五旬老者,詫然問道:「四位何事?」四人兩男兩女,高的一個答道:「麻煩管家,在下向准,為了昨夜冒犯,特來向主人道歉,請代通報一聲。」取出一份大紅拜帖,移步走了過去。老者雙眉一軒,道:「狗眼看人低,誰是管家?」他分明穿著粗布短棉襖褂。與此間豪華氣派,極不相稱,傭僕之流。管家已是尊稱,卻不承認。當然,包子有肉不在折上,有錢人家,往往祟尚樸素,也是常事。向准自知理屈,臉上一紅,拱手說道:「在下失言,在下陪罪。昨夜那位姑娘,自承是此間主人,在下找錯了地方,理應當面向她至歉,拜懇通報一聲。」老者甚是高傲,既不還禮,也不接帖,道:「事情已經過去,老朽替你說一聲就是了。」轉身就要進去。向准急道:「老人家留步……」老者沒等他把話說完,回手一把將拜帖搶去,不耐煩地說道:「真嚕嗦,等著。」

  「砰」的一聲,把莊門又重重的關上了,不問可知,即使不是傭僕。也絕對不是掌權人。除開向准,同行的還有曉梅、印天藍和慧莊。曉梅仍是往日面目,女扮男裝,瀟灑風流,儼美男子。按照昨夜預計,逐步展開行動,一個上午,把莊外形勢,以及地道出口,細密偵察一遍,是以現在才來拜莊。等了好半天,才見莊門重又開啟,出來的是個少女。盈盈一福,道:「主母奉請。」她沒矜持身份,禮貌還很周到,側身讓進四人,回手把莊門關好,才急步趕到前邊去引路。曉梅和印天藍故意落後,查看盆梅。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查看的結果,發現每五盆中,便有一盆是假的,手工細膩,幾可亂真。她們並沒有走過去,也沒有明顯的停下,只是蓮步姍姍。走得很慢,僅那麼一瞥,就看出來了。原因是,手工儘管靈巧,做得十分逼似,但天然生就的植物與那手工摩仿製造的東西,到底不同,最顯著的是葉子。

  天然植物的葉子,不管是初生或已老,柔綠成深綠,全都像有一層霜,乍一看起來,像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土,顏色發晴,葉子愈大愈老,這種感覺看愈深。手工仿造的,不管質料用絨或絹,著色便沒有天生的自然。新的太鮮,像雨洗過的那麼新鮮,曬久了的便要褪色;一張葉子上,顏色就不一致,整棵看起來,便顯得不調和,缺乏那種自然的韻致。遇上粗心人,便不容易發現這些微的差別。曉梅和印天藍是女人,又是有所圖謀而來,只一眼,便發現其中蹊蹺,再往遠處看,第十盆,第十五盆,都是這樣。

  無須再看了,就這樣已經很夠了,儘管還無法確知,究有什麼鬼祟,但已能斷定必有鬼祟。向准和慧莊,跟在丫環身後,注意的是院中景物,那假山,那冬青,究竟和夜間有什麼不同?昨夜那個少女,仍舊站在二樓樓廓,見四人越過假山,含笑招呼道:「向大俠真是太客氣了,請上樓來。」向准拱手答道:「夜來冒犯,理當負荊。」少女道:「言重了,不敢當。」返身進樓,似有意迎客。門是敞開著的,門旁兩個丫環,肅立左右。向准拾級而上,昂然入室,三女緊緊相隨,了無懼意。室內設計,別具匠心。門在當中,進門是一間敞廳,左右各有一幾兩椅,幾上各有一個精緻花瓶,古意盎然,似極名貴;瓶內一律插著梅枝,含苞待放;牆上接著字畫,俱是名人墨蹟。

  敞廳當中,擺著一張圓桌,桌上也有一瓶梅花,這裡似是接待普通朋友,或僕婦休息待命之所。再往裡是四扇隔扇,這時全都開著,隔扇兩旁各有一個轉梯,通往二樓。少女已出現在左邊樓梯口,含笑再次肅容。到了這個時候,二樓縱是刀山,也非上不可,為了慎重起見,四個人稍微保持距離,魚貫走上。二樓以內,是個「目」字形的通道,把房子分隔成三個不相通連的房間,少女接待四人,進了當中的那間房子。這間房子,很顯然是整座樓房的核心,料想佈置得應該更講究,哪知卻簡陋無比,僅有六張矮椅,分作兩排,面面相對,當中是一排矮幾,類似今天的沙發,此外別無所有。

  這種佈置,一望而知,是談心或議事的機要處所,自然,鬼祟定也少不了。少女待四人進來之後,輕輕把門帶上。不料就這一帶,整間房子即電疾下沉。四個人中,僅慧莊一人精擅機關消息,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那些矮椅與矮幾上,這一著大出所料,挽救已然嫌遲。曉梅是最後進來的,距離少女最近,一把扣住她的腕脈,厲聲喝道:「你想幹什麼?」少女並不掙扎,忍著痛疼,道:「四位如想活命,請馬上鬆開我。」額上已經痛得出現了汗珠,右手還沒離開門。慧莊看出蹊蹺,道:「小哥先鬆開她,料她也跑不了。」曉梅如言鬆手,她此刻仍男裝,故慧莊亦按照印天藍過去對她的稱呼,叫她「小哥」。

  慧莊已到少女身前,道:「門上有什麼鬼?」少女道:「來不及細說了,稍時看見門戶,火速隨我進去。」慧莊道:「門在……」還沒問完,門戶已現,少女急道:「快!」鬆手離門,如電穿入。房間落勢一頓,即以更快速度上升。一聲天崩地裂大震,一棟美侖美奐的樓房,整個炸毀!烈焰騰空,濃煙蔽日,碎磚爛瓦,四散飛濺。曉梅,慧莊等人,是否全隨少女進去了?變化出於意外,計畫全部落空,這可急壞了在莊外的公孫啟!

  場外那一聲暴喝:「留神扇子!」適時提醒了杜丹,遊目瞥見一道寒光心射向心窩。唐通(唐諾本名,以下即用此名)橫步左跨,原在杜丹左前,反腕揮扇橫敲劍身,杜丹就勢變式,唐通也立即控腕收扇。

  武功練到他們這種高超地步,出招變式,只在動念之間,速度之快,已非筆墨所能形容。唐通狠毒太甚,存心要取杜丹性命,頓住鐵扇,只消微一旋腕按簧,追魂即可發出,幸而那一聲喝,喊得正是時候,使得唐通心頭一震,不僅發動得遲了一線,方向也略有偏斜,杜丹隨著劍勢,身形也已微向前斜,儘管如此,聽到喝聲,瞥及寒光,何況正在出招,再怎麼快,也沒辦法躲這一釘。他只有盡最大的力量。吸胸收腹,上身往後移。

  「嘶」的一聲,追魂釘業已透衣刺肉,從倒數一二肋骨間,一劃而過,肋骨雖沒斷,那份痛可不是人容易忍受的。梅葳一個箭出,躍到身前把他扶住,看見鮮血如泉湧流,如花玉面完全變了色,顫聲問道:「丹哥,要不要緊?」杜丹痛得那能說得出話,微微搖下搖頭。梅葳好像嚇傻了,只顧流淚,大有手足無措之感。梅苓也已趕到近前,急道:「還不解開衣服,查看一下傷勢。」梅葳這才如夢方醒。解衣服?她哪裡還有這份耐心,抽出寶劍,一劃一扯,就把杜丹的上衣,撕破了半邊。還算幸運,僅僅劃傷了一道血槽,沒有傷著內臟,追魂釘也被周方驗明沒有毒,趕緊止血敷藥,包紮起來。

  彭化和胡夢熊,傷得都很輕,早已敷裹好了。此行目的,在堵塞西洞,呂冰、房飛是沒來鬥場,還是繞過去先動上了手,大眾一到,立刻幫忙,不過一個多時辰,就把洞口堵死了。兩個新開的洞道,不在原圖上,唐通父子又已逃走,這才想到從唐家的爪牙口中追問位置,哪知趕回火場,那些已被點了穴道制住的人,不知被誰全都救走了。

  現在,找地方讓三個養傷要緊,至於追魂扇唐通,到底是什麼來歷,和范鳳陽是不是有勾結,那個出聲示警的人又是誰?只好等三個人的傷好以後,或是公孫啟起來再說了。

  葛氏別業炸毀了,還不僅是那棟樓房,連四周的假山,也全連受波及,變成了一片廢墟,週邊的矮房,影響不到,房子裡匿藏的人,卻再也存身不住,一個個逃了出去,竟然有七八十號之多。他們驚惶的逃出火窟,卻遇上了煞屋。試想在這種情形之下,候在莊外的人,即使是修養已達爐火純青境界的公孫啟,又怎不怒滿胸膛,殺機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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