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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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暗間內,靜了下來,棉簾一挑,走出來了那雪衫書生!馬千里霍地起身,恭敬地問道:「公孫公子他……」雪衫書生微籲一聲道:「他不聽話,我只好點他睡穴,讓他休息。」馬千里點了點頭,目光向雪衫書生臉上一轉,道:「姑娘你……」雪衫書生雙目一瞪,「算了,他突然追來這裡,我這身份已難掩飾,」馬千里倏忽住口,接著誠惶的說道:「小的一時忘記……」雪衫書生突然雙眉一蹙,道:「你忙去吧,走更以後過來,順便做兩樣可口的菜,一碗濃濃的人參烏骨雞湯,吃著談。我忘了,在房裡吃東西是不准的,那……」馬千里紅了脖子,接口道:「姑娘你要也這麼說,我可急了,若沒有姑娘,那還有我馬千里的命在,這店,這……」雪衫書生又是一笑,道:「好了,我逗你的,就這麼說定啦。」馬千里又應聲是,退出了跨院。馬逵,馬千里的義子,楞怔地看著馬千里親自收拾食盒。從中午後,馬千里就沒閑著,天剛黑,雞湯正波,馬千里親下廚房,爆炒羊肚絲,蔥白火烤中,做好了這香煞一店旅客的菜,再打開了「佛手香花露」好酒,那冬菇素魚,麻油薰海帶,更是無上妙品,然後馬千里挽著食盒,小心邁步奔向東跨院。馬逵看傻了,開了口道:「義父,您老這是招待誰?」馬千里揚聲道:「少問!」馬逵頭一搖道:「您老忘了,客房裡不能開飯?」馬千里眼一瞪,道:「媽巴子的,從前不能,現在能,別的客房不能,東跨院內能,媽巴子的你懂?」馬逵老實,說話更老實,道:「不懂。」馬千里叱斥道:「不懂更好,那就滾遠點別礙事。」說著,他已走出了廚房,轉向通往後面東跨院的巷道。 馬千里進了東跨院,立刻回身急扣上了那個「月圓門」,雪衫書生已推開堂屋木門走出,含笑道:「辛苦你了。」馬千里提起食盒,大步進屋,手忙腳快,刹將那酒菜擺好,手一垂恭恭敬敬地說道:「公孫大俠快請……」話沒說完,左暗間棉簾挑處,素衫少年已走了出來。素衫少年公孫啟,臉上的病態已失,看著馬千里,劍眉一挑道:「馬老大,你真要看得起我公孫啟,不要就直呼姓名,再不,親熱點叫我聲老弟,若再稱一聲太俠,恕我不敢高攀了。」 馬千里慌了手腳,一個勁地回頭看那雪衫書生,雪衫書生不由嬌笑著說道:「看我有什麼用。我也正預備這樣對你說呢,乾脆,你叫我郭三弟,稱呼他老二,你當大哥!」馬千里雙手直搖道:「這……這小的死也不敢!」公孫啟寒著一張臉道:「那麼好辦,在下告辭就是,馬掌櫃可莫要輕生!」他說要走,還真就走,這可急壞了馬千里,慌不迭道:「好好好,怎麼說怎麼好,千萬別走。」公孫啟笑了,雪衫書生也笑了,他們兩個人擠擠眼,馬千里恍然大悟上了當,但他無話好說,只有連連搖頭。 入座,三人邊談邊飲,東路院外,突然傳來馬逵高昂話聲:「喂喂喂!我說過小店沒有這麼個人,你可怎麼還往裡闖呀?」馬千里停了筷子,一雙濃眉緊緊的皺起。這時,話聲又起,是個女人的腔調道:「馬逵,你不認得我?」馬逵聲調仍然很高道:「認識你也沒有用呀,沒這個人就是沒這個人……」話沒有說完,又有個密亮的嗓音接上話:「你小子可把眼珠子睜大點,我們印場主是何等身價,別說是你小子,就是你幹老子馬千里,也不敢對我們場主這樣說話!」馬千里虎的站起,大步往外就走,院外印天藍已向手下怒斥道:「你們給我滾到店外去,快!」話聲一落即起,這次又轉對了馬逵,道:「馬逵,我打聽得很清楚,這人住在你家跨院,這樣辦好不,你替我進去問一聲,就說我印天藍來拜,人家願見我就進去,人家說個不字,我扭頭就走如何?」堂屋中的雪衫書生,這時掃了公孫啟一眼道:「啟哥你說……」公孫啟一笑,接口道:「你該請人家進來的。」雪衫書生開口一笑,對正好已走到門口的馬千里道:「那就麻煩馬大哥代為肅客吧。」公孫啟頭一搖,道:「不,人家是沖著你來的,你該去接。」雪衫書生瞟了公孫啟一眼,又一笑道:「你的想法我明白,接就接,反正都是女兒身,到最後也不過是鬧場笑話,我才不怕呢!」說著,她果然閃身起座,快步而出。馬千里值此機會,緊行幾步到了公孫啟身邊,低聲道:「公孫大……不,老弟,你當真再也不施展那身蓋世無雙的奇技了!」公孫啟笑一聲道:「不錯。」馬千里濃眉一皺道:「可是遼東不比中原,姑娘一個人再能幹,本領再大,怕也是獨力難支,老弟你怎能忍心看她的笑話?」公孫啟星眸一輝道:「馬大哥,莫非遼東道上,還真有功力技藝過她的人?我相信曉梅應付得了!」馬千里猶豫了刹那道:「這難說,就拿印天藍講吧,功力夠深,據說她生平還沒碰上過對手,還有那范鳳陽,十有八九是身懷奇技!老弟有所不知,我奉姑娘諭示,暗中偵訪失蹤傭工事已很久,發覺幕後人物非只歹毒刁滑,更具罕見的智力和身手,那人……」 話正說到這裡,印天藍在雪衫書生陪同下,已步入堂屋,馬千里立即住口,並且作恭敬的樣子走向一旁。印天藍掃了馬千里一眼,冷冷地一笑道:「原來馬掌櫃也在。」馬千里也笑著,對印天藍拱手道:「老沒見印場主照顧小號了,您老好?」印天藍目光一掃桌上的殘酒菜肴,哼了一聲:「馬掌櫃,如今客房中能擺酒宴了?」馬千裡頭一搖道:「不能。」印天藍黛眉一挑,手指桌上酒菜道:「那這是……」馬千里冷冷地接口道:「這不同,客人有病。」印天藍又哼了一聲,轉對公孫啟道:「還認得我嗎?」公孫啟扶桌站起,笑道:「荒郊古刹,在下不幸落入一些惡徒手中,蒙女英雄相救,昨夜方自女英雄府上分手,怎會不識呢?」印天藍一笑,回顧雪衫書生一眼後,又轉對公孫啟道:「你身體復原得真快!」公孫啟從容而答:「托女英雄福。」印天藍突然身軀斜退,目光在公孫啟和雪衫書生臉上,緊迫地看看,雪衫書生微微一笑道:「印場主,你看我們像兄弟嗎?」印天藍被雪衫書生講透心事,笑了,道:「大概是錯了。」雪衫書生肅敬印天藍入座後,自己坐于公孫啟對面,才答道:「大概本來是錯了,區區早有聲明,並無兄弟,這位公子複姓公孫,遠來遼東的目的,卻和區區相同……」話沒說完,印天藍已接口道:「那好極了,我突來拜望公子。是為了釋疑,明午我就回山,想請公子到我那礦場作客幾天,順便可以調查一下有關失蹤傭工的事,既然公孫公子也為尋訪親人而來,我希望也能答應……」雪衫書生接口道:「這是印場主個人的意思?」印天藍一笑道:「你好聰明,今天鳳陽來了,他認為這件事我們應該有所澄清,否則謠傳太多,將使傭工裹步,所以……」公孫啟劍眉一挑道:「印場主現在來了,範場主呢?」印天藍坦然地說道:「他回山了,說該叫人準備一下接待事宜,再說山上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必須早早地預備才行。」說到這裡,印天藍對雪衫書生嫣然一笑,又道:「大俠客你該明白,月魄追魂是何等人物,不是輕宜能路到作客啊?」雪衫書生神色一正道:「場主有這大把握,月魄追魂一請必到?!」印天藍尚未開口,公孫啟哈哈一笑道:「曉弟真笨,就因為如此,範場主才請印場主親自駕臨,那自是有十成把握的事!」印天藍也許外貌聰智,內心忠厚,沒能聽得出來公孫啟話中有話,也許她被另外一件事情,引開了思路,所以她接話道:「公子你稱呼誰『小弟』?」她將「曉」字,誤聽認作了「小」。 雪衫書生郭曉梅,並非鬚眉,是位道道地地的嬌嬌姑娘,但因從小被家人、親友視若男兒,又穿慣右襟扣的男兒衣衫,外人是難以分別的。當著印天藍,公孫啟不能以「曉梅」相稱,改作「曉弟」。印天藍誤聽,公孫啟正好將錯就錯,道:「難道印場主還不知道,她是舍弟公孫眉?」印天藍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道:「他……你……姓公孫?」公孫啟稟了一聲道:「這沒有錯,不信馬掌櫃就是證人!」馬千里老江湖,立刻道:「公孫公子是甘涼世家,老朽昔日在甘原落魄,若非公孫公子昆仲相扶,焉有今日,所以……」他手向桌上的殘酒剩萊一指,又道:「所以才能破例。」印天藍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郭曉梅卻白了公孫啟一眼,公孫啟故作未見,對印天藍道:「本來如此。」印天藍卻眉微皺,似是自語般說:「公孫梅,梅?梅?該是個女人名字嘛?」她又將「眉」字,誤作了「梅」,公孫啟若無其事地點頭道:「不錯,舍弟生來多病,老人家從俗,生怕舍弟太嬌,永遠長不大,改個女兒名字,據說好養些。」曉梅鼓起了小腮幫,狠狠地瞪著公孫啟,馬千里看在眼中,笑不敢笑,硬蹩在臉上,狀極滑稽。印天藍瞥目看見,心中掠過了一絲疑雲。公孫啟竟哈哈一笑道:「別氣,曉弟,如今你已經長大了,並且強過我這個作哥哥的,只瞧你在遼東闖出來的威名,足證不虛,對於幼年間事,偶而一提,何傷大雅,這值不得生氣的。」曉梅聞言更氣了,可是印天藍心頭的那絲疑雲,卻被公孫啟這幾句話,驅散天際,無影無蹤,並且她手掩擅口,笑了出來。馬千里如今再也忍不住了,也哈哈地大聲笑著。曉梅手指著公孫啟,才待開口,公孫啟已搶先道:「閒話到此為止,曉弟,人家是來奉請你的,去不去總該給人家個話吧?」曉梅心裡有氣,頭一搖道:「不去!」印天藍一楞,公孫啟卻道:「以我看,你是該去的。」曉梅好容易有了使公孫啟為難的機會,怎肯放過,道:「要去你去!」公孫啟一笑道:「我怎麼能去,第一,人家是專誠請你,在情在理,作哥哥的代表不了弟弟,第二,我手無縛雞之力,萬一應了那『宴無好宴,會無好會』的古話,我豈不是死路一條,就為我偶提幼年事,你就這樣狠心,不是太無『弟恭』了嗎?」 印天藍慌不迭正色說道:「公孫公子這是什麼話,我印天藍雖系女子,但敢生平待人磊落光明,此番上山,設有二心,天必……」話未說完,公孫啟「唉」了一聲道:「印場主你真笨,我這是對舍弟用的激將法,你這麼一聲明,完了,全功盡棄!」印天藍臉紅了,轉向曉梅道:「你當真拒絕我誠意的邀請?」曉梅目光一掃公孫啟,有了主意,道:「場主也請……家兄?」印天藍不明所以:「當然該一道奉請。」曉梅頭一搖道:「他去我就不去!」公孫啟立刻擺手道:「不,不,不,印場主,在下一向是惟舍弟之令從事,他說不叫我去,我就只好不去,事情就如此說定了。」曉梅習慣上對公孫啟一向不讓,因之接話道:「怕你不聽!」印天藍又一笑,道:「難道我講個情都不行?」公孫啟接話道:「說實在的,在下身體尚未復原,山上氣候酷寒,怕我這單薄的身體抗不住,舍弟是好心,印場主該明白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事情已不用再講,遂作決定,印天藍立刻告辭,為了禮貌,曉梅和馬千里送行,公孫啟以身體不支為藉口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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