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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責老友伏焱發正論 出東洋陳蒿初得名(3)


  伏焱笑道:「你剛才還說要找月霞上人剃度,此刻就犯了個『嗔』字,再說下去,只怕連『癡』字都要犯了。」

  章四爺也笑道:「他此時沒『癡』,在周蔔先家裡已『癡』過了。我不給他一個當頭棒喝,難說這時候不尚木立在那生垣旁邊呢!」

  林巨章聽了,頓覺不好意思,坐下來說:「章四爺真是瞎說。我那時是疑心她支吾,不肯說實話。像你這般羅織人罪,怪不得人家打量你幾眼,你就證實人家像偵探呢!」

  章四爺哈哈笑道:「你就是害了這『疑』字上的病,不是『疑』字上加病,又如何得成『癡』呢!」

  伏焱聽了,也哈哈大笑起來,向林巨章說道:「不必你替那陳女士說不平的話。他同鄉的,近來因這事唱不平的論調,要開同鄉會研究的,已有不少的人呢。」

  林巨章道:「這種事,不是同鄉會的力量所能辦的。」

  章四爺道:「他兩個都是公費,同鄉會的力量,可以將他們的公費呈請撤銷,為什麼不能辦?」

  林巨章道:「是嗎,充其量,撤銷公費而已。對於陳女士之受騙,沒方法使她覺悟。專撤銷他們的公費,反足使陳女士廢學,而於這種不正當的結合,仍一點不能發生阻止或妨礙的效力。」

  伏焱道:「反對這事的一多,其中自然有設法使陳女士覺悟的人,何必要你這世外的人鰓鰓過慮呢?」

  林巨章道:「我覺得年輕的女子,如奇花異草,大家應該維護她,不使她橫受摧折。她年輕,閱歷不到,上了人家的當,我們能夠提醒她,叫她回頭,也是一件盛德之事。就是已出家的和尚,不開口便說慈悲為本,方便為門嗎?」

  伏焱和章四爺都望著林巨章笑,不做聲。林巨章也自覺有些不好意思,搭訕著談了會閒話,便同章四爺告辭歸家。章四爺自回四穀。

  林巨章歸到家中,見陸鳳嬌搬走了,叫下女問了會走的情形。檢查衣服及零星物件,凡不是她自己應用的,都不曾移動。

  一個人坐在房中,眼看著冷清清的氣象,不由得心中悽楚,獨自掉了回淚。左思右想,仍以回上海找月霞和尚為妥。夜間張修齡回來,林巨章也不提當票的事,只說自己要回上海,教他搬往別處去住。張修齡看林巨章待自己的詞色,大不如前,心虛的人,早疑到是那當票被人抄著了。回房開箱一看,只急得瞪著兩眼,翻恨自己為什麼怕施山鳴見了笑話,不將當票放在身上。難道他就知道我身上有當票,伸手來搜嗎?這真是合該事情要敗露,才有此事鬼迷了頭的舉動。這一夜,林巨章在裡面房氣惱,張修齡便在外面房悔恨,一般的難受到天明。張修齡無顏再向林巨章告辭,悄悄卷了鋪蓋,搬到神田甲子館住了。

  林巨章起床,即叫下女把房東找來,退了房子。也不管陸鳳嬌和張修齡的下落,匆匆忙忙收束了家務,趁熊野丸回上海去了。

  此事已了,作者且慢慢的將周撰騙娶陳蒿女士的故事寫來。

  話說住在神田竹之湯的柳夢菇,歷來和周撰交厚,在嶽鎮守使衙門同事的時候,柳夢菇就很肯替周撰幫忙。周撰娶過定兒之後,手中沒了錢,在岳州住不下了,也是柳夢菇替他設法,才從省中運動了一名公費,重到日本來留學。自去年與鄭紹畋互鬧醋意,解散了貸家,他是運動進了聯隊,和櫻井松子斷絕了。在聯隊裡,受了大半年的清苦,心裡尚有些不能忘情岳州的定兒,請假回湖南一趟,想將定兒帶到日本來。

  不料翁家夫婦因年老只有一個女兒,要留在跟前陪伴終身,不肯給他帶去,只得又獨自來到東京。這回卻只在聯隊裡掛了個銜,不願再到裡面去受那清苦了。終日在外面,和幾個同走歡喜嫖賭吃喝的,在一塊兒鬼混。同鄉中有個姓何名叫達武的,本是一個當兵出身的人,辛亥年,在一個偉人跟前充一名護兵。那偉人喜他年輕,生得聰明,說話伶牙利齒,夜間無事的時候,教他認識了幾個字。他在偉人跟前,很能忠誠自效,偉人有心想提拔他,問他的志願是要當兵,還是要讀書,若願意讀書,現在省政府正派送大幫學生去日本留學,好趁此把何達武三個字加進去。

  何達武聽說有公費送去東洋留學,哪裡還願意當兵呢?立時向偉人磕了個頭,求偉人栽培。偉人不費一點氣力,只動一動嘴,「何達武」三個字便加入了留學生的名冊。與那些考一次又考一次,受幾場試驗,經幾番剔選的沒奧援學生,受同等的待遇,送到日本來了。這何達武因不是個讀書人,不大和那班考送的說得來。只周撰要拉他湊成四個腳,好叉麻雀,常和他說笑說笑。他便對周撰很親熱。周撰同鄭紹畋組織貸家,專一引誘新來的牌賭。

  這何達武算一個最肯報效的,同場的賭友,因他這個配腳是永遠不告退的,哪怕同賭的更換了幾班人,他總能接續下去,幾日幾夜,也不見他說一聲精神來不及,就替他取個綽號,叫「何鐵腳」。不知道細底的人,聽了他這綽號,又見他是個武人樣子,都以為他練過把勢,雙腳和鐵一般堅硬。他自己也不便說明給人聽。叫來叫去,有些好事的,更見神見鬼的,附會些故事出來,儼然這「何鐵腳」是個最會把勢的「何鐵腳」了。大亡命客中,每因意見不合,有須用武力解決的時候,幫閒的,居然有把他請了去壯聲威的。他運氣好,卻沒一次真動手,被人識破。

  他有姑表兄,姓李,名鏡泓,也是在長沙運動了公費,夫妻兩個,並一個小姨子,都在日本留學。這李鏡泓年紀有三十四歲了。二十歲以前,還在鄉下種田,因見廢了科舉,左鄰右舍的青年都紛紛進學校讀書,他也跟著在員警傳習所畢了業,充當了一會巡長。他的妻子,姓陳,名毓,倒是個讀了點書的女學生。姊妹兩個同在周南女學校畢了業。妹子陳蒿,更生得姿容絕豔,丰韻天然。

  陳、李兩家,本系舊親,陳毓十七歲的時候,李鏡泓正在員警廳當巡長,常在陳家往來。見陳毓生得齊整,托人說合。陳毓的父母也不知道一個巡長有多大的前程,但見他時常穿著金絲綰袖的衣服,戴著金線盤邊的帽子,腰掛長。刀,帶著跟隨的警卒,很像個有些聲勢的新式官員模樣,便應許了這麼親事。過門之後,夫妻也還相得。這次遇了送學生出東洋的機會,陳毓極力聳恿丈夫四處運動,先補了名字,她姊妹兩個才上了個呈文到教育司,說願與考送的男學生受同等試驗。教育司批准了,考試起來,兩個成績都很好,同時取錄了。兩個的聲名,登時傳遍了長沙,沒人不稱羨。本章已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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