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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弄猢猻飯田町潑醋 捉麻雀員警署談嫖(1)


  話說朱鐘和塚本說了來意,日本小鬼哪有不願意到中國去的?況又不要自己出盤纏,登時歡歡喜喜答應,問道:「預備幾時動身?」

  朱鐘道:「我隨時皆可,只看你幾時可走就是。」

  塚本道:「你尊大人寄存的款子,提不提去?」

  朱鐘道:「他老人家已不打算再來了,是要提的。」

  塚本道:「既要提,須到下月初三以後才能動身。今日是五月二十四日,也不多幾天了。我幫你去打聽船隻。初三以後,有船就走,船票我也和你定好。」

  朱鐘點頭謝了一句,告別回千葉。到家對朱正章述了塚本的話。朱正章沒得話說,只問朱鐘,蝶子當怎生處置。

  朱鐘道:「沒什麼難處置。換間小些兒的房子給她住了,將器用搬去,教她守著。每月不過給她十多塊錢,暑假後我左右就要來的。」

  朱正章知道不能攔阻,只得由他。這晚朱鐘與蝶子說了,蝶子本是個老實女子,不能不應允。

  光陰迅速,初五日是近江丸由橫濱開往上海。初三日朱鐘到塚本家拿了錢,退回了收據,買了船票,仍回千葉,搬了家。

  第二日朱正章帶著兒女,由東京約了塚本,到橫濱歇了一夜。

  次日清早上船,往上海去了。

  於今再說那江西人在龍濤館跳樓的王壽珊,在病院裡醫治了個多月,花了幾十塊錢,才將傷養好。退院出來,仍住在龍濤館。一日他同鄉的秦士林來看他。這秦士林年紀有了三十多歲,生得黑漆漆的一副臉膛,長粗粗的一條身體,兩膀有百十斤氣力。論容貌,本來是護法的韋駝;講性情,偏又是偷香的韓壽。與王壽珊同鄉相識,近因聽得他退了病院,故特來看望。

  彼此見面,少不得也要客套幾句。王壽珊道:「你還住在原地方麼?再過兩日,即來奉看。」

  秦士林道:「我已搬了,於今在大塚佃了所房子。」

  隨掏出本袖珍日記,扯了一頁紙,開了個番地給王壽珊。王壽珊問道:「你和誰同住?」

  秦士林道:「和一個親戚同住。」

  王壽珊尋思了一會道:「你的親戚是誰呢?」

  秦士林道:「是新來的,你不認識。」

  王壽珊道:「只兩個嗎?」

  秦士林道:「他還有個兄弟。」

  王壽珊將地名收好,又談了一會沒要緊的話才別。

  過了兩日,王壽珊正待去回看秦士林,恰好又一個同鄉汪祖經走了來,說特來邀他去看秦士林的。王壽珊笑道:「你來得湊巧,我正愁一個人去無味。並且地方也不熟,難的尋找。我們就去罷。」

  於是二人同出來,坐電車向大塚進發。

  這汪祖經於今二十八歲,到了日本多年。民國紀元前,考取了高等工業學校,革命時歸國。元年來,便考進了日本大學。

  生得近眼厚唇,長身歪腳,曾做過一番江西經理員,也是個多情之種。他今日去會秦士林,不是無意識的閒逛,卻另有一層用意。

  看官,你說秦士林同住的是個什麼人?何以王壽珊問他,只是含糊答應?原來是個想在日本留丁學回去伸張女權、談戀愛自由的,江西南康都昌人,姓吳、名品廠的女學生。與秦士林論戚誼,不親不疏,是秦士林姐夫的妹妹。為人性格隨和,語言爽利。在女界中,論容貌雖是中資,講學問卻稱上等。作詩能押韻,寫字也成行。哥哥吳源成,前清時在江西幹了件小小的差事。不知怎的得罪了秦士林,秦士林稍施手腕,輕輕的加了他一個革命黨的花樣,把差事弄掉了,還幾乎出了亂子。

  秦土林的父親說這兒子絕無天良,親姐夫也可如此陷害,見了面,定要把秦土林活埋了,因此嚇得秦士林不敢歸國去。吳品廠于民國元年同兄弟吳源複鑽了兩名公費到日本來。秦士林知道姐夫的妹妹要來,想借她解釋前嫌,親往橫濱招待。吳品廠也想居中調和,消了兩家的怨恨,就任憑秦士林擺佈。秦士林揀偏僻處佃了所房子住著。吳品廠初來日本,須學日語,秦士林便兼作師資。也不請下女,吳品廠就兼主中饋,一家和好的居住起來。汪祖經見秦士林如此生活,屢以為不可。勸秦士林不聽,便暗勸吳品廠。勸來勸去,勸動了吳品廠的心。今日邀王壽珊同去,想借王壽珊絆住秦士林說話,他好抽空再勸吳品廠。

  電車迅速,不覺已到了大塚。二人步行十多分鐘方走到。

  湊巧秦士林不在家,吳源複也到成城學校上課去了,只有吳品廠一人在家。汪祖經翻悔不該邀王壽珊同來,便心生一計,說秦士林既不在家,我們遲日再來罷。當下要王壽珊留了個名片,同退了出來。走不多遠,汪祖經道:「我還要到近處一個朋友家去坐坐,你先回去罷。」

  說著,別了王壽珊匆匆從別條路轉到吳品廠家。

  吳品廠接了笑道:「我說你今日怎麼這樣慌急,連話也不說一句就跑。」

  汪祖經道:「同著生人,怎麼好說話?他到哪裡去了?」

  吳品廠道:「多半是到神田去了。」

  汪祖經道:「你還是怎麼樣,尚不想搬嗎?」

  吳品廠笑道:「急怎的。源複不久就要進成城寄宿舍去。等他進去了,再搬不遲。只是搬到什麼地方好呢?」

  汪祖經道:「我住的浩養館,有空房間,我久已留了心。」

  吳品廠笑道:「你同我住不怕……」

  說到這裡,忙住了口。汪祖經問道:「怕什麼?」

  吳品廠道:「我說錯了,沒有什麼。」

  汪祖經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誰還怕誰?誰是被人欺負的!」

  說時二人移到裡面一間房裡去坐。

  不久,秦士林回了,見了汪祖經便道:「我方才在停車場碰了王壽珊,說同你來,會我不著,你就往別處看朋友去了,怎的還在這裡?」

  汪祖經道:「我那朋友也不在家,實在走乏了,故轉身來歇歇。」

  秦士林冷笑了聲,也不開口,回自己房裡換衣服去了。吳品廠輕輕推了汪祖經一把,教他走。汪祖經也不與秦士林作別,只悄悄囑吳品廠趕急搬來,我定了房間等你。吳品廠點頭答應了。

  汪祖經回到浩養館,揀隔壁的一間空房定了。這裡吳品廠送了汪祖經,轉身即對秦士林說要解散貸家。秦士林問什麼原故。吳品廠道:「源複在成城學校,不能不住寄宿舍。他去了,我們兩人住著不雅相。外面人嘴多,又要造謠言。」

  秦士林道:「不相干。誰人敢當面說你我的閒話嗎?」

  吳品廠搖頭道:「你有什麼法子去禁止人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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