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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弄猢猻飯田町潑醋 捉麻雀員警署談嫖(2)


  秦士林道:「人家背後說,與我們有什麼相干?你以為有源複同住,人家就沒得說嗎?還說的活現呢。」

  吳品廠道:「有他同住,到底好些。人家就說,也不過是疑心罷了。我要搬家,倒不是專為怕人家說,實在這鄉里也住得不高興了。」

  秦士林道:「你想搬到哪裡去,可是浩養館?」

  吳品廠道:「還不定。如沒有別的地方,浩養館也可以住的。」

  秦士林便不做聲了。

  過了幾日,吳源複進了寄宿舍,果然解散了貸家。吳品廠徑投藕町區飯田町浩養館來,汪祖經自然殷勤招待。秦士林搬到神田千代田館,與浩養館相隔不遠,也時常來浩養館閑坐。

  只可恨汪祖經自吳品廠搬來,便成日在家中坐著,並不在外。

  又住在吳品廠的貼隔壁,一聽了秦士林聲音,就跑了過來廝混。

  秦士林來了幾次,都是如此,不曾沾著一些兒甜頭。氣得秦士林橫了心,準備大鬧一場,開鎖放猢猻,大家弄不成。一日吃了早飯,跑到浩養館,在吳品廠房內坐著。汪祖經照例的過來,三個人天南地北的胡扯。看看談到十二點鐘,秦士林硬教吳品廠叫客飯。三人一同吃了,又坐了一會,汪祖經望著秦士林道:「你的館子,今日大掃除嗎?怎麼不能回去呢?」

  秦士林知道是挖苦他,便笑道:「我多久就想大掃除了,不然也不得乾淨。我看這浩養館比千代田館更骯髒得不成話,再不掃除,只怕人家都要掩鼻而過了。」

  汪祖經點頭道:「有我在這裡還好,不然,恐怕更不堪了。人家故意要來弄髒,有什麼法子?」

  秦士林也點頭道:「近墨者黑。除非是一個人住,才能乾淨。」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帶著譏諷的意思,只是都不肯先動氣。

  吳品廠在中間,左右做人難,只好不做一聲,望著他們談笑。二人兩不相下。

  說起來,看官必不肯信二人你譏我誚的,吃過了晚飯,尚兀自不肯走。又接連下去坐到十一點鐘,連大小便都是匆匆忙忙的,不敢久耽擱。吳品廠熬不住要睡了,只得對秦士林道:「這早晚你也該回去睡了。」

  秦士林道:「老汪他怎不去睡?他睡了,我走不遲。」

  吳品廠又求汪祖經去睡。汪祖經懶洋洋的走了出來,即聽得秦士林說道:「老汪既去,我就不回去了。天氣不早,和你同躺躺罷。」

  吳品廠尚未答言,汪祖經複走了進來道:「不知怎的我今晚一些兒睡意也沒有。既老秦不回去,就陪他談談也好,品廠你要睡只管睡。」

  吳品廠哪裡好睡,也不能派誰的不是。心中雖有些恨秦士林,但是畏他兇狠,不敢做左右袒。沒奈何,低著頭歎聲冷氣,暗罵冤家。陪著他們坐到兩三點鐘的時候,四面鼾聲大作,二人都精神來不及,漸漸的背靠著壁打起盹來,吳品廠也陪著他們打盹。稍有響動,二人即同時驚醒。此時正是六月間的天氣,晝長夜短,打了幾個盹,天已亮了,各自起身梳洗。

  吳品廠不教下女開客飯,秦士林公然自己喊下女拿客飯來。吳品廠道:「你的館子隔這裡又不遠,定要吃我的客飯,是什麼道理?」

  秦士林笑道:「有什麼道理?是吃飯的時候,應得吃飯。清早跑回去,也不像樣,館子裡的下女,定要笑我嫖了淫賣婦。你一個公費,難道供給親戚幾頓客飯,都供給不起嗎?」

  吳品廠沒得話說,由他吃,吃了仍如昨日樣與汪祖經對坐。吳品廠催他走,他只是涎皮涎臉的說:「坐坐何妨,何必這樣嫌我?我望往日也有些好處,你都忘記了嗎?常言道,衣不如新,友不如故。我哪一次沒有如得你的意?你憑良心說,第二個還趕得我上嗎?」

  吳品廠聽秦士林越說越不成話,也不答白,起身系了裙子,叫下女喚了乘東洋車,到她同鄉女伴袁成家去了。秦士林便如十八歲大姐死了丈夫,不能守了,只得回去。吃了午飯,又來探問,吳品廠尚未回來。秦士林往別處打了幾個盤旋,仍到了浩養館。恰好吳品廠才回,便一同進房。

  汪祖經哪裡肯放鬆一刻呢?也笑嘻嘻的過來了。吳品廠知道兩邊都不好說話,只好由他們去坐。

  不覺吃了晚飯,又是昨晚那催走的時候了。吳品廠急得要哭道:「你們也不必只這樣害我。我知道你們的用心了,你們不將我逼死,兩下也不得放手。我吳品廠前世裡造了什麼孽,今世來遇你們兩個冤家受折磨。你們也不必這麼了,我明日寫船票回國去,大家乾淨。老汪,你放心去睡。老秦,你也回去。我今晚可不能陪你熬夜了。」

  說完,教他們讓地方鋪被。秦士林哪裡肯信,也不做聲,站起來讓她鋪了被,仍坐著望了汪祖經。汪祖經也望了秦士林。吳品廠和衣睡了。用汗巾蒙了臉,傷心落淚。這兩人動了憐香惜玉之心,都怕說話吵了她,各靠著昨夜的原地方,胡亂打了一夜盹。

  次日,吳品廠吃了早飯,真個出外買了船票,給秦士林看了,收拾行李,動身由橫濱到上海去了。前人有避內差的話,這吳品廠只怕要算是避外差了。吳品廠去後,浩養館登時浪靜風恬。熱鬧文章尚在後面,暫時放下。

  且說黃文漢的嫖學弟子劉越石,那日在員警署門口遇了鄭紹畋,不肯說原由的到底是件什麼事呢?說起來,卻也平常。

  原來劉越石同了三個朋友,佃一所房子在駿河台。三個朋友是誰呢?

  一個是江蘇的,姓薑名清,年十九歲,天生的面貌比梅蘭芳還要飄逸幾分。其性格之溫存,出詞吐氣之秀雅,更是千中不能選一。只是有些女孩子脾氣,愛小聲小氣的和人喁喁私語,並且容易動他的嬌嗔。聽說他父親是個鼎鼎有名的督學使者。他十六歲到日本,就其性之所近,在美術學校上課。

  一個是四川的,姓胡名莊。這人年二十零歲,生得劍眉圓眼,闊臂細腰。雖沒練過把勢,卻有幾斤蠻力,有事惹他動起怒來,雙眼忒出,就和張黑的那雙賊眼一樣。天生他一種吃喝嫖賭之才,於學問一道,用心倒很平常。最長的是幾句詼諧話,幾張麻雀牌。到日本六七年,不知他學了些什麼日本話,倒被他說得和日本人差不多。

  一個是陝西的張裕川,與那三人知識同等,性情也還相投,沒有什麼特別,到日本也有四五年的程度。四人同佃房子,尋了個西洋料理店內的下女煮飯。胡莊擔任弄菜。

  他本是個見色心喜的人,又每日弄幾頓菜,時時與下女親密,近水樓臺先得月,不幾日就有了關係。這三人只有姜清常說日本女人不值錢,不肯染指。劉與張都是眼明手快的,你瞞著我,我瞞著你,二人都有了一手兒,這都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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