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二八


  這半夜三更,忽然有個女人指名道姓大呼小叫「床上功夫果然了得」,實在是新鮮之極的事情,客棧中立刻有不少好事之徒開窗瞭望,想看看何方神聖,「了得」到什麼地步。

  蘇曠氣得一口真氣幾乎泄了,只是此時千鈞一髮,他笑又不敢笑,罵又不能罵,雙腿一帶棉被,橫閂便向白駝上女子打去。

  偏那女子也掌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本來開口「妖孽」閉嘴「孽障」,聽得人無火氣三分,但是這一笑之下,卻只顯得憨態畢露,梨渦生暈,竟然也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蘇曠心頭沒得一軟,門閂略斜,打在白駝頭上。

  冷箜篌一聲驚呼:「蘇曠不可——那是觀音石乳!」

  只是說時已晚,蘇曠的門閂上足足灌了八成內力,卻只把駱駝的「皮毛」打下一塊,露出裡面黑灰色本來面目。駱駝哀鳴一聲,連連搖晃,但是走了幾步,偏偏就是不倒。

  蘇曠手中的門閂,卻打成兩段。

  蘇曠出手的同時,那女子也出手了——他出手的對象卻不是蘇曠,而是在二樓觀戰的沈南枝,七八枝銀色小箭當空飛去,在半空互擊,又是漫天花雨,直奔沈南枝而去。

  沈南枝嘿嘿一笑,玩暗器玩到沽義山莊頭上,還真是不長眼睛。她眼見蘇曠和那女子鬥法,正手癢難耐,沒想到她就找上門來。沈南枝不閃不避,雙手一合,一籠竹筷左三右七上九下一,迎著花雨而去,竹筷上力道內旋外放,將花雨收了七八成,反向那女子回擊。

  但蘇曠一見那女子出手,卻大驚失色:「後面!」

  那白衣文士剛才被沈南枝拎開被子扔在地上,驚嚇之下酒醒了三分,已經迷迷糊糊站了起來——那女子這回偷襲不是沖沈南枝,卻是沖那人而去。

  蘇曠阻擋暗器已是不及,足尖指出,右腳的靴子直飛,內力所及竟然後發先至,正打在那文士胸口,這老兄剛剛清醒一二,被靴子一踢,翻身就倒,轉眼又是酣聲連天。

  只是一轉身之下,蘇曠心頭一陣悲涼,這幾乎就是把後背空門賣給那群女人——黑駝上諸人也就罷了,身後的白駝女子近在咫尺,暗器既歹毒又霸道,如何才能閃躲?

  心念動間,他已轉回了身子——那女人剛剛抬起手來,但是卻愣在半空——堅硬如石的白駝已經撲通跪倒,轉眼翻在地上,沒了聲息。

  白駝右眼中金光一閃,金殼線蟲跳回蘇曠懷中,連蹦帶跳,似乎正在邀功。

  一停一頓,腳下棉被燒了大半,蘇曠不敢久留,足尖在白駝屍體上一點,幾個起落,躍出圈外。

  白駝一死,蓮台陣勢丟了樞紐立即成了擺設,四周七匹黑駝一擁而上,帶著白駝上的少女和起先跌倒那人,絕塵離去——速度之快,竟然不下奔馬,遠遠的,兀自聽見那少女叫道:「你叫蘇曠,我記下了——你損傷觀音法駕,必受萬劫不復之刑!」

  那些客棧中觀看「床上功夫」的看客們,這才震天價喝起彩來。

  濕漉漉的沈南枝跳到蘇曠身邊,見他還遠遠望著那些女子的背影,立即敲了敲他的腦門:「怎麼了?大士年輕貌美,丟了魂了?」

  蘇曠的臉上,卻隱隱有哀憐的神色,他低聲歎道:「南枝,你、你沒發現麼?她們自始至終,都沒有下過駱駝。」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斷腕,右手的拳頭慢慢握緊,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第二卷 平生肝膽 第四章 東籬把酒,探著南枝開遍未

  獨門獨戶的小院,闊葉間灑下光暈,斑駁形色,偶見塵壤裡繁生攘攘,築巢,求偶,生產,繼續著和大多數人類同樣的生命。

  屋裡有動聽的流水撩撥聲,在這樣的乾涸的城鎮,聞者如聆仙樂。

  「啄、啄啄。」清脆的指節扣門聲,水聲為之一頓,屋內的主人顯然有了三分慍怒:「什麼人?我說過,不許打擾。」

  門外一個嬌滴滴的女聲甜膩地飄進門縫:「大爺——是在沐浴嘛,奴家服侍大爺——」

  「滾!」屋裡的聲音幾乎是在暴躁了。

  吃吃的兩聲輕笑,那個女聲又不離不棄地響起:「大爺好凶,嚇死——」

  嗤的一響,一道勁風破門而出,竟是匹練般的劍光,屋內人對於陽光和時機的把握幾乎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劍鋒畢露的同時,太陽的反光跟著大熾,萬鈞之勢直取門外那個捏著咽喉憋笑的「青樓女子」。

  天下能刺出這樣一劍的人當然不少,但是能一邊洗澡一邊刺出這麼一劍的人,恐怕就只有暗香盈袖沈東籬。

  那個「女人」當然就是蘇曠。蘇曠似乎存心就要要引動沈東籬動手,身子一擰,劍鋒擦著衣襟而過,寒意刺得皮膚生疼。

  沈東籬收劍,冷冷:「一個大男人,整天裝神弄鬼,不嫌無聊麼?」

  蘇曠抱拳一禮,玉樹臨風:「沈兄多日不見,神采如昔,可喜可賀。只是……沈兄下手未免毒辣了些,萬一誤傷了生平唯一的知交好友,豈不是抱憾終生?」

  沈東籬看著「生平唯一的知交好友」,真的有一劍刺下去的衝動,他逼近一步,「蘇曠,我在這裡的事,你若敢告訴南枝,休怪我劍下不認人。」

  蘇曠神色自然:「我當然不敢『告訴』沈姑娘。」

  沈東籬脊樑骨忽然一陣發涼:「你帶南枝來了?」

  蘇曠後退三步:「我當然也不敢帶沈姑娘隻身到此。」

  沈東籬怒吼:「你帶了多少人來?」

  屋裡忽然傳出一聲沮喪的大叫:「蘇曠!找不到!什麼也找不到!喂——你不用再拖著我哥哥了。」

  蘇曠嘴裡一陣發苦,四下打量退路,看著沈東籬的臉色由白轉青,忙陪笑:「沈兄,嘿嘿,這不幹小弟的事,只是……你藏得未免太張揚了些,行動之前沐浴更衣的老毛病又不改,稍微打聽打聽哪裡的客人大量用水,就……」

  白衣勝雪孤高絕塵,聽著雖然好聽,有時候也是需要代價的。

  沈南枝和冷箜篌一起從屋內跳了出來,沈南枝一臉的失望,但是一見沈東籬,又極驚喜地跑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匆匆裹在身上的袍子。

  蘇曠依舊陪笑:「沈兄,千手觀音並非單身一人,她勢力眾多,黨羽頗豐,我們四人合力尚且有兇險——沈兄何必逞一時之英雄?這次,咳咳,是我出的主意,要南枝她們去找找沈兄哪裡有無別的線索……沈兄你若要怪罪,就打我兩拳,消消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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