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一一


  蘇曠氣得想要罵人——欺負他窮?沒見過美女也沒見過金子?晃晃也算收買人心?

  他低頭大口咬著兔肉,冷冷道:「地上腳印都不收拾,供桌上滿是落下的灰絮,你當追你的人是瞎子?」

  那女人窘迫低頭,卻又不敢再躍下來,門外已經有腳步悉索,約莫十多個人摸了過來。

  女人的目光裡露出求懇的神色。

  蘇曠斜斜一擲,一塊骨頭輕輕飛出,在供桌上一彈,落在地上,滾了幾滾,將那女子的印跡恰恰抹去。他輕歎一聲,頗為惋惜地對那女人搖了搖頭,倚在草堆上,繼續大嚼晚餐,懶得多管閒事。

  「馮雲矜!你走不了啦——將蟲母交出來是正經!」一個黑衣男子闖了進來,四下一看,忽然一臉兇悍霸道的神情變成有苦說不出的神色:「蘇……曠?」

  那男人右手斬斷,左手持刀,竟然正是那夜闖入蘇府的借刀堂殺手頭目。

  蘇曠沒有說話,他知道斷手的悲哀,江湖並沒有給任何人留下療傷的機會,一次失敗,接下去就是萬劫不復,從頭再來那只是太平盛世少年的夢想而已。他是幸運的,但並不代表每個人都是。

  蘇曠看看那個男人,猜想他在反復鬥爭要不要衝上來報仇,真艱難,爭一口氣的衝動與死亡的威脅比起來,孰輕孰重?蘇曠站起身,決定替他做一個選擇——他雙肩一晃,已從人縫裡躍了出去。

  院外一勾殘月,風露中宵。

  身後女人的厲聲尖叫忽然傳出:「莫要逼我開殺戒——」

  還是被發現了,那男人也吼道:「臭娘們,交出蟲母我饒你不死!」

  蟲母?這已是第二次提及,蘇曠心念微微一動,略猶豫了下,伸手牽過馬韁來,那個女人神色慌張不失兇狠,逼入絕路不見絕望,顯然是還有自恃的絕招,難道說……

  只是手中韁繩忽然一掙,駿馬人立而起,長嘶一聲,驟然跪倒下去。

  蘇曠幾乎是本能的反應,閃過馬頭的沖勢,只見一道金光一閃,忽然自駿馬額頭處直沖祠堂內,那金光拖著道血光,回頭看去,馬首已經多了個碗口大的傷口,竟然似生生揭開額骨一般,鮮血和腦漿一起迸湧而出,那馬還沒就死,滾在地上生生的哀嚎。

  蘇曠立掌如刀,一掌劈落在馬頸上,看著多日風雨兼程的同伴就此死去,心底也不由得神傷。

  祠堂內,那男人的聲音忽然大為恐懼:「金殼線蟲……金殼線蟲!」

  蘇曠創地一聲拔劍在手,轉身掠了進去。

  那一線金光,如同一絲有了靈性的絲線,在男人們的黑袍之間穿梭逡巡,這群男子都是借刀堂殺手,刀法已經極快,偏偏劈在金光身上,金殼線蟲只微微一扭,就順著刀鋒直竄而上,男子們顯然明白著小金蟲的厲害,個個撒手扔刀,匆匆向外退去。

  領頭男子怒叫一聲:「擒賊擒王!」說著,手裡三枚鐵蒺藜淩空飛起,向著額匾後女子打去。

  女人竭力避過,跳下地來,肩頭卻還是被一枚鐵蒺藜打中,自左肩自左手,頓時黑了一片。

  她疼地大喊:「殺無赦!」

  金殼線蟲聽了主人吩咐,頓時身形一彈一竄,速度之快,幾乎肉眼所不能看清,竟然一口咬在男子的斷腕上,嗤地一聲便不見了。

  蘇曠再也看不下去,喝道:「住手!」

  只是已經來不及,那男子被金蟲噬腕,本來還捏著斷腕大叫,忽然渾身一顫,左手用力抓住頭髮,右手的斷腕也不停在額頭撞擊,好像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即將破骨而出。

  一眾黑衣人都是無懼生死的狠角色,但卻不自禁地後退幾步。

  祠堂頓時安靜如曠墓,一陣「克克克」的細小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蘇曠頓時也明白過來,那竟是金殼線蟲啃蝕腦骨的聲音。

  「殺了我……」男人一雙血紅的眼環視,見到兄弟們已經遠遠避開,就只得瞪著蘇曠。

  蘇曠一咬牙,一掌切在他左頸動脈上,那男人頓時軟軟倒下。

  只是幾乎同一時刻,一道金光破骨而出,和門外的死馬並無兩樣。

  蘇曠殺機已動,冷笑一聲,一劍光寒,直刺而出。

  「快退開!」黑衣人中有人喊道:「金殼線蟲刀劍不入——」

  「是麼?」蘇曠手中劍鋒也是快如流星,正點在金線一端,劍鋒正刺線上蟲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嘴」裡,蘇曠內力順著劍刃狂湧而出,「倏」的一動,一條髮絲粗細的金線已經分為兩條——莫說一隻蟲豸,就算當真是精鐵,又哪裡禁得起如此正面摧殘?

  落地的線蟲雖然分為兩段,卻還是扭動著向女人所在的地方蠕動幾步,這才死去。

  女子面如寒霜:「還要擋我,這回就不是一條了!」

  她大叫一聲「讓開」,向門外直沖而去,黑衣男子已經膽寒,又加上群龍無首,竟真的無人出手阻攔她。

  蘇曠望著那女人的背影,沉聲問道:「金殼線蟲,到底是怎麼回事?」

  男子們你看我,我看你,明知眼前人深不可測,卻分不清是敵是友。

  「罷了,我等性命是你救下,告訴你也無妨。」一個年紀略大的男子開口道:「金殼線蟲是難得的靈蠱,一旦挑中主人就誓死效忠,只是此蟲必須養在鮮血裡,一旦聽到主人召喚,就逆著血流而上,鑽入腦子,破骨而出。這線蟲極是難尋,我家堂主找了十年才找到一條,卻被這小賤人帶走——沒想到她已經養出分身來了!」

  「分身?」蘇曠一怔。

  那人點頭:「不錯,金殼線蟲有一條蟲母,卻是無論如何都死不了的,只要將身子一寸寸斬開,就能一條長出十餘條,頭所在的一條是本體,其餘就是分身。若不是馮雲矜這個賤人——」他看了眼蘇曠,不再說下去。

  蘇曠立即明白過來——若不是馮雲矜這個「賤人」,不消說,前日鎮江一場血鬥,他蘇某人也別想活著回來了。

  「上次的生意,是誰的主使?」蘇曠回頭,聲音陡然加了幾分嚴厲。

  一眾人手裡齊齊握緊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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