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蘇曠傳奇 | 上頁 下頁
一〇


  二人互相照應,四條腿如暴風迅雷,淩寒初緩緩道:「奔日腿法,逐落日,越大澤,心至腿至,講究竭盡心力,守一元之初。」

  「是。」蘇曠微笑,長髮翻飛,身形騰躍——夸父追日,那是兩條如何的腿呢?那是以天地日月為對手,追逐內心最初一點熾熱的力量的奔逐,即便敵人再強,一息不滅,便要血戰到底。

  官兵一擁而入,「保護大人……」喊叫聲此起彼伏。

  那領頭的黑衣男子知道今天終於失敗,大喊一聲:「走——」

  沈東籬的劍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

  戰鬥結束了。

  沈南枝一把扶住蘇曠,大叫:「哥,他傷得厲害。」

  沈東籬匆匆躍過,把了把蘇曠的脈息,舒了口氣:「放心,這小子命大,死不了的。」

  蘇曠抬起頭,看看沈家兄妹,看看淩寒初,看看已經血戰力竭的玉家姐妹,笑笑:「是,死不了的。」

  初升的朝陽將明淨的光輝灑進陰霾森嚴的蘇府大院。

  漫長的夜結束了。

  蘇曠虛弱而疲憊,但他知道,太陽已經生長在心底。

  ……

  「那些殺手究竟是什麼人指使?誰出得起這樣的價錢?他們是不是有仇?」玉紅綾思索再三。

  蘇曠伸展了一下手臂:「幹我屁事。」

  「臭小子,你壞了我們姐妹的生意我還沒找你算帳呢!」玉紅綾佯怒。

  蘇曠笑道:「紅姐……要不,我再給你打打雜,少算點兒工錢?」

  「呸!」

  「再不然,我幫你搞定那個沈菊花?」蘇曠笑得沒心沒肺。

  玉紅綾神色黯淡下來:「行啦,瞧不見人家手足情深?」

  沈東籬與沈南枝正額頭抵著額頭,笑得一臉陽光。

  蘇曠愣了:「他們……不是兄妹?」

  沈南枝耳朵甚尖:「你管我們!我又不是爹親生的。」

  蘇曠躺在柔軟的臥墊上:「隨你們,這年頭,親生的又怎麼樣?」

  沈南枝知道又說錯話,吐了吐舌頭,丟過來一個包袱:「喂,試試你的臭手,不過你要花一段時間適應肌肉的控制,學得好了提個籃子搖搖扇子總是沒問題的。」

  蘇曠打開包袱,將左手套在手臂上,喜不自勝,沈南枝的手藝果然非同凡響,也不知義手是用什麼做成,看起來膚色竟然和右手沒什麼兩樣。他連忙回頭笑:「沈姑娘造假的功夫,真是天下無雙,難怪叫沽義天下呢。」

  「切。」沈南枝勾著哥哥的肩頭:「老娘我賣的是假貨,義氣可是真的……真正造假的,後面哪。」

  鎮江蘇府,已經被遠遠甩在身後,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蘇曠發誓,那個地方他再也不會回去,那一家人的閒事他再也不管……

  「你真的不和我們回沽義堂?喂,蘇曠,一經售出,本姑娘概不負責啊。」已至路口,沈東籬勒住馬韁。

  蘇曠點頭:「你照料好淩兄的腿,我就感激不盡了……蘇某大好青春,總得抓緊時間找個媳婦。」

  他跳下車,翻身上馬,吸了口氣,向另一條道奔去。

  沈南枝附耳對沈東籬道:「你猜,他幹什麼去了?」

  「我怎麼會知道?」沈東籬拱手:「淩先生,紅綾,諸位姐妹,後會有期……」

  沈南枝急了,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你真的不管?」

  沈東籬齜牙咧嘴:「南枝,你不怕我吃醋?放開放開,要咬斷啦!」

  玉紅綾暗然神傷,悄然退去,淩寒初也不知如何與這對古怪男女招呼,也嘿嘿一笑離開……

  沈東籬這才歎了口氣:「走吧,這個蘇曠,口口聲聲不管不顧,非要去招惹借刀堂,我真是奇怪,他這種人怎麼能在江湖上活這麼久的!」

  §第一卷 沽義天下 第四章 金殼線蟲

  蘇曠躺在草堆上,新鮮的稻草,白天被太陽曬過,滿是芳香。這是一間廢棄已久的祠堂,空曠安靜,且不算太髒。

  他很是滿意置身的所在,已經躺下歇息了大半個時辰,還沒有蛇鼠之類前來打擾,火堆上的瓦罐裡已經傳出米飯的香氣,一隻肥大的野兔烤得油滋滋香噴噴,三年來,他手藝已是大大長進。

  那件已經洗得發白的「很有品味的」長衫不幸被劃破,白天蘇曠在揚州城轉了幾圈,買了幾件長衫短衣,一雙短靴,一口長劍,一包藥材,玉紅綾所贈的幾十兩小本生意的「本錢」立即作鳥獸散。

  好貴的劍……蘇曠忍不住大聲歎氣,每次交手,他手裡的刀劍總是不出十招就有了豁口裂紋,真不知那些鐵匠鋪子怎麼狠心要這麼貴的價錢。平時還則罷了,江湖傳聞,真正的高手總是不帶兵刃,蘇曠樂得扮作世外高人,但是這回一路追蹤到了揚州,幾日內便要和借刀堂的人打交道,手裡有把破劍總是聊勝於無。

  行走江湖真是艱難的事情,遇上仇家也還罷了,遇上性格豪爽的朋友,難免要拖到酒樓一擲千金,但是豪爽的朋友們喝酒總是很快,醉倒得也快,飄然而來,瀟灑而去,往往不記得付帳。就算有幾個拍著胸脯說記某賬上便可的,老闆也很少當真,總是把目光轉向蘇曠,每每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次,接下來便是三月不知肉味。上回送沈小姐那幾盒點心,也只不過因為蘇曠實在送不起別的而已——即使那幾盒五福齋點心,也貴得離譜,足足抵了他一年的俸祿。

  千金散盡倒是容易,「還複來」這種天上掉餡餅的美事,蘇曠長這麼大,還沒遇見一次。

  他開始考慮借刀堂的事情一了,是不是真的做點小本生意,或者回京複職算了。

  「人窮志短啊!」蘇曠一聲長歎,在兔肉上灑了把鹽,頹然倒在草堆上,仰天長嘯壯懷激烈:「銀子啊銀子啊銀子……女人啊女人啊女人……」

  話音未落,一個女人就應聲跳了進來。

  那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保養得很好,一看就是錦衣玉食才能滋養出的美人。她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正好碰上蘇曠窮喊,也被嚇了一跳,匆忙之中,仔細打量了幾眼這個還頗有幾分英俊的年輕人。

  蘇曠愣在當場,只想一頭紮進草堆裡再不出來,他如今在江湖上名氣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很小,如果今天的大呼小叫被傳揚出去……他的臉微微紅了。

  那女人噗哧一笑,但轉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但是此時滅口已經來不及,只低頭對蘇曠小聲道:「有人問起,千萬什麼都不許說——」說著,從囊中取出塊金子,在蘇曠眼前晃了晃,轉身躍上祠堂的額匾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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