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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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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青」,李靖看著她的成熟,竟然有些心疼:「還怪爹爹麼?」 雁青搖了搖頭,搖得很慢很慢。她抻了抻衣角,鄭重地開口:「爹爹,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上天讓我做咄苾的女兒,或許就是讓我化解這場兵戈。女兒真的不知道活到哪一天突然就……但是若是能以我的殘生,換得大唐和突厥的和平,也算我不枉此生了。」 李靖沒想到她說的出這番話來,贊許地點了點頭。 「我已經決定了,連夜啟程,趕往保鐵山。」雁青垂下眼簾,壓抑住內心的激動:「爹爹,我的親娘真的叫朵爾丹娜嗎?我這次去是不是看得到她?」 李靖的掌心沁出了一手冷汗:「你娘……是叫朵爾丹娜,你見到你的親生父親就都明白了。雁青,你告訴他,突厥現在是背水一戰,就算勝了,也是損傷大半。你再問問他,以一己的私仇,使兩國百姓倒懸于水火之中,是不是真的值得。冤有頭,債有主,一切都會有個結束的時候!」 「什麼私仇?」雁青顯然沒有聽懂父親的弦外之音,但卻是欽服於他的這番話,點點頭:「嗯,是了。」 「孩兒,告退……」她退後一步,雙膝跪倒,恭恭敬敬扣了三個頭。那張絕美的、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淚痕,有的只是義無反顧。 她的整個人,在銀色的月光下閃著灼灼的光輝。如水的月華,似乎在超度苦厄中的靈魂,純潔一旦變成了聖潔,就成為了一種不可侵犯的美。 李靖默默地點頭,雁青沒有看見,她父親臉上的表情是多麼奇特,有羞慚,有敬佩,也有不顧一切的堅決。 雁青沒有再回頭,她打馬而去,十三天后,她出現在保鐵山下。 「我的父親……我來了。」她喃喃道。 守山的衛兵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什麼人?」 「我要見你們的可汗,請通報一聲。」雁青用並不純屬的突厥語回答。 有人認出她來,頓時一片叫駡聲,漢話和突厥話夾雜成一片。 「漢人蠻子,可汗還沒被你害慘嗎?」 「滾!你又來做什麼,小娘們長得挺漂亮,沒安好心眼……」 「別跟她囉嗦,殺了她,放箭放箭!」 「放箭幹嘛?不如捉活的,你看她細皮嫩肉……」 …… 雁青咬著牙,忍受著從未有過的怒駡羞辱,儘量客氣地提高嗓音:「就求各位通報一聲吧,可汗他一定願意見我的!」 「呸!」一個士兵怒駡:「你算什麼東西?」 「放她進來」,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傳來,壓倒了嘈雜的哄鬧:「她是你們的公主。」 守兵們齊齊下拜,連頭也不敢抬。 雁青膽怯地望去,正是咄苾,他也瘦了,衣服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鼓滿了風,像是地獄裡的君王。 一群人不遠不近地簇擁著他,在眾多威武的將官中,他依然顯得卓而不凡。 看著自己的父親,親切感和內疚油然而生,雁青盈盈拜道:「參見可汗……爹爹!」 咄苾的熱淚也已盈眶,他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拉了起來,端詳著她的臉。忽然,緊緊將雁青抱在懷裡:「我的女兒……達達敏爾,你終於回來了。」 享受著從沒有感受過的熱烈,雁青的淚水也湧了出來。 「走!」咄苾鬆開她,拉著她的手向山頂走去。他目光一掃:「你們沒見到公主麼?」 滿山遍野的人們這才醒悟過來,一起跪下,口稱:「恭迎公主殿下重回突厥!」 咄苾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傳過群臣,將另一隻手伸給疊羅施,一手攜著一個,走回自己的行宮。 當日,頡利可汗賜下封號:義成公主。 很快消息傳到了幾乎所有人的耳朵裡,朵爾丹娜居然留下遺孤,回到了可汗身邊。 奔放的人們開始唱歌跳舞的狂歡,慶祝這一相逢。他們是那麼的善良,轉眼就忘記了小公主曾經給他們帶來的災難。 上了年紀的人開始給年輕人們講那只白色的鷹的故事。就像在很多年前一樣,人們誠心誠意地企求上蒼:流年不利的突厥可以就此轉機,國運昌隆,萬世長存。 這場狂歡,是半地下的,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月。喜悅和希望廉價的在牧民心中播撒。 一個月後,如絲的燕草已成茵。 這一個月來,咄苾幾乎一刻也不讓女兒離開身邊,他變得囉嗦了很多,不厭其煩地問她過去生活的點點滴滴。甚至破例讓下人為她準備了漢人的房子,漢人的飲食,他似乎要把虧欠了女兒四十年的愛,在這短短的幾天盡數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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