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飄燈 > 落日 | 上頁 下頁 |
七九 |
|
疊羅施氣的大叫一聲,但軍令如山,也容不得他抗命。他憤憤將弓箭向地下一摔,一手扶起父親,一手提槍,在亂軍中頒下號令,下令撤軍磧口。 早已守候在山下的李靖哪裡會放過這等兵敗如山倒的機會,趁機發兵夜襲定襄,大破突厥。 西元六百三十年,李靖大敗突厥于陰山惡陽嶺。那一役,成為歷史上著名的一個以少勝多的戰役。 當雁青告訴李靖她並沒有殺死咄苾時,李靖也長舒了口氣,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結局。 「爹爹……」雁青忍不住大哭起來:「我一點也不想刺他,可是還是傷了他,他不怪我,還替我擋了一掌……爹爹,他說他才是我的親生父親,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雁青」,李靖知道再也瞞不了她。 雁青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淚珠。她嘴唇微微顫抖,緊張驚恐地看著父親,似乎在等著他的宣判。 李靖的目光中似乎有鎮定的成分,他有些不忍,但終於還是道:「雁青……咄苾他真的是你親生父親。」 「那——我是突厥人了?」雁青驚得合不攏嘴,她捂著耳朵,尖叫起來:「我是番邦胡虜?那我還做什麼大唐的郡主?還討伐什麼突厥?還建什麼功立什麼業?」 她用力抓著頭髮,一頭秀髮被抓的亂七八糟,指節因為用力隱隱的發白。她滿臉的淚水,但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在流淚——太可笑了,發生的一切太可笑了——雁青混亂地想。 李靖心有不忍,走上去試圖安慰她:「雁青,別這樣,無論誰是你的生父,我都是你爹爹!」 「不是!」雁青用力一掙,有些陌生地看著李靖:「你知道的,你知道他是我父親你還讓我去殺他?你知道他不會防著我你還讓我去殺他?你為什麼——」 李靖無言以對,好半天才開口:「雁青,我是一個軍人,我的天職就是保護大唐的疆域不備侵犯,大唐的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你……」 雁青痛極搖頭:「我不聽——」 她再也承受不了,轉身狂奔了出去。 李靖剛要追,有士卒稟報聖旨已到,李靖只得擺下香案,沐浴更衣,焚香向南跪倒,天使來到,宣旨道: 「李陵以步卒五千絕漠,然卒降匈奴,其功尚得書竹帛。靖以騎三千,蹀血虜庭,遂取定襄,古未有輩,足澡吾渭水之恥矣!……進封代國公,欽此!」 李靖領旨謝恩,心中的欣喜和不安一起孳生。喜的是這驚天的戰績足以使他名垂青史,流芳百世。而不安——兵不厭詐,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鐵的規律。但一遇到那個老對手,他就有幾分慚愧——在突厥,幾乎人人皆知,咄苾是個在軍事上有潔癖的人,他可以也喜歡用計策,但從不屑於使用陰謀。 看著漸生的白髮,李靖煩躁的想:咄苾他也快要老了吧!那個雄獅一樣的男人…… (三) 澤國江山入戰圖, 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 一將功成萬骨枯。 ——唐·曹松《已亥歲》 轉眼間,大半個月過去了,夏日的暑氣已漸漸襲來。 終於傳來了可信的消息,咄苾已經退到了保鐵山,他上次雖然失利,但手中依舊有數十萬大軍,兩國的命運,依舊是生死未蔔。 李靖也不顧及一身儒衫,坐在帳外的空地上,眉頭緊鎖著。戰事緊迫,他已經沒有心情吹笛子了。李靖抬頭看去,那關山的明月,也不知照徹過多少流血漂杵的戰場,今天,也鐵面無私地照在他身上,他已經老了,他需要一場真正的戰役來證明他常勝將軍的威名。 月光如一個頑童手中的萬貫家財,不知輕重地隨意揮灑著。李靖忍不住要問一問她,問一問那照徹了過去未來的月亮,這一戰的勝利者,究竟是誰? 冷月無語。或許她早已看透了亙古與永恆,而這人世間的沉浮變遷,這俗人所縈懷的一得一失,在她,只能一笑置之。 千秋萬代以後,李靖在哪裡?咄苾又在哪裡? 千秋萬代以後,盛極一時的突厥在哪裡?天朝至尊的大唐又在哪裡? 滄海桑田,亦不過彈指間的變幻吧。 「爹……」雁青輕聲叫道。 李靖回過頭,雁青很明顯地又瘦了一圈,在月光下,皮膚更是宛如白玉。也就是這大半個月吧,她似乎成熟了很多,不再是過去那個一派天真的女孩兒,也不再是深宅大院裡晶瑩無塵的露珠。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