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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咄苾全力咽下口中糕點,輕撫母親的後背,道:「娘,是孩兒的錯!你看,孩兒這不是吃了麼?好吃!好吃!好吃!」

  王后慈祥地微笑道:「以後莫再手足相殘了,聽娘的!」

  咄苾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只要二哥放過我——」

  王后輕歎道:「胡說!他是你哥哥怎麼會害你?倒是那個阿達裡,你們該齊心對付他才是。」

  咄苾又不言語,以他的實力,即便一舉掃滅兩個兄長的勢力也非難事,又哪裡需要與什麼人「齊心」?王后見他不說話,以為他聽進去,才高興道:「你剛才胡吃一氣,怕是什麼也嘗不出來,娘這兒有上等的茶葉,給你泡一壺,換些飯菜,慢慢吃。」

  咄苾就勢往母親懷裡蹭了蹭,頑皮道:「娘扔到地下我就吃地下的,只要是娘做的就是好——」

  那個「吃」字還沒有說完,咄苾只覺得四肢一陣劇痛,渾身的力氣刹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隨即胸口、丹田、五臟六腑一起絞痛起來,如萬蟻噬身,忍無可忍,不禁哼了出來。那股奇痛隨八脈運行一周天,重新又散佈全身,一陣高過一陣,咄苾一頭、一臉、一身現時滿是冷汗,額頭上的青筋蚯蚓般扭曲。

  王后被嚇呆了,不停搖晃兒子,喚道:「咄苾,這……好端端的怎麼了?」

  她一搖之下,咄苾周身骨節似被折斷一般巨痛,卻又抬不起手來推開她。咄苾實在痛得開不了口,便張著嘴稍微吸了口氣,這口氣吸進去,胸口又一陣劇痛,卻總算聚起些力氣,他勉強笑道:「總算,總算,總算沒讓娘吃了那塊糕……蘇察,你出來!」

  他滿臉汗水,肌肉全在痙攣,這一笑,當真比哭還難看。

  王后又是害怕,又是心疼,抱著兒子哭道:「不會是蘇察,不會……」

  只聽一聲輕笑:「不是蘇察,又是誰呢?」

  毛氈撩處,走出來的正是蘇察。他幾步走上前,一腳踢在咄苾身上,踢得他滾出老遠。王后尖叫一聲,正待撲出,卻被蘇察一把扯住。那一腳放在平時也沒什麼,這會兒卻痛得咄苾半天喘不過氣來,半響才儘量控制聲音道:「蘇察,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把阿媽扯進來。」

  這時門外的衛兵們已覺察出不對,一擁而入。領頭的正是霍裡和查貝,蘇察一刀架在咄苾的脖子上,怒喝道:「放下兵器!」

  咄苾冷哼道:「誰敢放下兵器?你們都退下!

  蘇察多少又有害怕,又吼道:「放下兵器!不然我先卸了他一條胳膊!」

  霍裡和查貝對望一眼,打了個手勢,士兵們魚貫而出,偌大一塊前廳,只剩下他們兩人。

  蘇察道:「你們敢違抗我的命令?」

  霍裡道:「我們只服從軍令!」

  二人神情肅穆,與平日執行命令毫無二樣。

  咄苾急道:「你們兩個給我出去!」

  二人一起道:「殿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蘇察冷冷一笑,手中的刀刃一轉,咄苾的脖子上已多了道血痕。還是那四個字:「放下兵器!」

  霍裡與查貝手一松,兩柄刀落在地上。蘇察的衛兵們不待吩咐,一湧而上將他們綁了起來。

  咄苾緊咬著牙,面上毫無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若一開口,只怕便有淚珠落下。

  阿達裡的面色陰沉的如暴雨前的烏雲。他一遍遍來回踱著步,越來越是焦躁。

  終於,他氣急:「你在王后的寢宮抓住了咄苾……全草原都知道這種不光彩的事情,你怎麼交待?」

  蘇察一字字道:「讓他招供!」

  阿達裡猛一頓足:「你憑什麼?他是出了名的鐵漢子!」

  蘇察也猛然起身:「沒他的口供,什麼人證物證也沒用!」

  阿達裡嗤笑一聲:「有本事你去吧!」

  蘇察冷冷一笑:「放心,我拿得到的!」

  說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剩下阿達裡愕然的目光。

  一間陰冷的石室,四壁掛著各種刑具,中間燒著一盆炭火。

  三個裸著上身的男人,分別被鎖在石室的一端。其中一男人,早已不象個「人」,手指和腳趾已被一隻只搗爛,身上也滿是鞭傷和烙傷,一隻眼珠已經被生生剜了出來。

  門開了,一個小女孩驚恐萬狀地跑了進來,這裡的一切讓她恐怖,她尖聲尖氣地叫:「阿爹……」那個男人猛一激靈,抬起頭來,激動地招呼:「那蘭——」

  他奮力扭動,身上的鐐銬哐啷作響。

  小女孩嚇了一跳,那個渾身是膿血的傢伙,怎麼會發出父親的聲音?她不過七八歲,穿著件紅色的統裙,烏黑柔軟的頭髮紮成兩個小辨兒,一左一右垂在胸前。

  「那蘭——」那男人繼續招呼著。

  叫「那蘭」的女孩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人,是的,沒錯,正是她的父親,威風凜凜的衛隊長查貝。

  她顧不得膿血和惡臭,抱著父親大哭起來:「阿爹,救我!」

  查貝唯一的眼睛仔細檢查著女兒:「他們打你了?他們欺負你了?」

  那蘭伸出胳膊,粉嫩的小臂上幾個烏青的指痕,她抽抽答答地哭訴:「阿爹,他們說你再不鬆口,他們就讓我開開竅。」

  那蘭的話象雷擊一樣,震的查貝半響說不出話來。那些畜牲,居然……他的女兒,他的獨生女兒,那蘭還有兩個個月才八歲!

  囚室又一次打開了,蘇察懶洋洋的走下來,勝券在握地吩咐:「去,把那小姑娘抱過來。」

  那蘭驚恐萬狀地摟著父親的脖子:「就是他!他殺了阿媽!是他說要給我開竅的——阿爹,什麼是開竅?」

  查貝的殘缺的濃血的手從女兒的頭上緩緩移下,移在她幼嫩白皙的脖子上,查貝苦笑:「那蘭,你永遠不用知道——」

  咄苾和霍裡吼道:「住手——」

  咄苾嘶吼:「查貝你瘋了,住手,住手!蘇察,畜生!我答應你!」

  查貝的淚大滴大滴砸了下來,落在女兒的小臉上,她的臉有些青脹,但表情甚至還沒有什麼驚慌,他用最快的速度捏斷了她的喉骨,那根柔軟的小小的喉骨。查貝抬起頭:「三王子——查貝盡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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