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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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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苾笑得更冷:「不幹你的事!」 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現在要知道的,僅僅是這究竟是蘇察陰謀還是阿達裡的詭計,或者是兩個人合夥對付他! 阿達裡道:「你敢在父親靈柩面前放肆?」 咄苾挺起胸膛向前迎上一步:「我不是兇手,有什麼可怕的?大哥,父親的眼睛倒是在看著你們!」 兩個人已靠得足夠近,只有動手才能解決問題! 「都給我住手!」 人群中站起來的是另一個女人,她是阿達裡的母親,忽德班珠。老可汗在世時時候她一直屈居於義成公主之下,甚至讓出了王后的寶座,但現在一切已不同。義成公主只剩下了一個公主的頭銜,而她則有娘家的五千雄獅作為後盾。兩個女人,為兒子展開了爭奪。 「阿達裡,你自為可汗的繼續人,哪有一點尊嚴和氣度,簡直是個無賴!」 忽德班珠訓斥了自己的兒子又轉向咄苾:「咄苾,王位可以用武力奪來,人心卻不能用武力征服。長老們和子民們都在等著你的解釋。」 咄苾抬頭看了看她,果真是個厲害的女人!一句話就講到了癥結上。 他撫胸行禮:「母親,我沒有奪取大哥汗位的企圖。至於那天晚上……我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咄苾複又跪倒在父親的屍身前,一刀劃開手腕,起誓道:「父親,我憑著男人的血和祖先的神靈起誓,無論是誰犯下這樁大罪惡,我都會把他抓住,碎屍萬段!」 他的目光陰冷地從兩位兄長面上掃過,挺身而起,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咄苾一口氣走出大帳,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是下決心動手的時候了,他已經失去了一次良機,若再失去一次,那股原先相對弱小的力量就要反噬了。 霍裡和查貝兩名將軍早已拱手立在帳外,一見到咄苾,二人就齊齊行禮。 咄苾揮手道:「很好,霍裡將軍,你來的很是時候,你調動了多少人馬過來?」 霍裡恭敬而興奮地回答:「殿下,三十萬!殿下真是神機妙算!還有七十萬軍隊,七天后趕到!」 那晚咄苾給他的兵符,是讓他直接領兵趕往大帳。 咄苾傲然道:「他們的人也不過三四十萬吧!不必再等援軍了,動手的話,夠了!傳令下去,各營隨時準備出戰,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亂動半步!」 霍裡急道:「殿下,何不快快動手?」 咄苾的眼睛遙視著極遠的天外,道:「這一動起手來,我出兵中原的計畫至少要推遲十年!霍裡,我們突厥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才聚集起這麼多力量,不到萬一,我真不想火拼啊!再等一等,我看有沒有更俐落的法子。」 霍裡憤憤道:「人不射鷹鷹啄人!王子,這太危險了!」 咄苾咬牙道:「我賭這一把!你放心,他們傷不了我……」 他忽然展顏一笑:「霍裡,你是不是覺得我太不像個男人了?可是你真的不知道,十年前,有個漢人從突厥人手裡救下我,對突厥極盡羞辱……那時我就發誓,我會讓漢人嘗到『胡虜』的滋味,我的刀,不想對著自己兄弟!」 咄苾似乎自覺多話,很燦爛地又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便急急轉身。他險些和一個人撞個滿懷——一個小丫環正在怯生生的望著他。 咄苾記得這是母親陪嫁過來那個「菊娘」的女兒,叫作阿鬟的,是這裡除了她母親外唯一的漢人,很得母親寵愛。 阿鬟屈膝行禮道:「娘娘請殿下到後面用膳。」 咄苾皺眉道:「什麼娘娘,娘娘的,改不了口了麼?眼下是什麼時候了,不去!」 阿鬟急道:「娘娘她好些年沒見王子了,今兒準備了一天!」 咄苾聽得心下不由一酸,隨即道:「二哥去麼?」 阿鬟忙嘻道:「這些年來,二王子一直伏侍在娘娘左右,今兒是專請三王子!」 咄苾還在猶豫,一群婦人已簇擁著母親向這邊走來。母親的面上很有不悅之色,顯然聽見了他的話。只見安義公主已怒氣衝衝地盯著他道:「你,連娘都信不過!」 咄苾長歎了口氣,忙上前扶住母親,軟語安慰道:「孩兒不敢,孩兒隨娘親前去便是。」安義公主這才長出了口氣,任由咄苾扶著,向後宮走去。一隊咄苾的親兵隨後跟著。 行至宮前,安義公主摔手道:「怎麼?你還要帶兵來吃飯?」 咄苾一揮手,隨行衛兵靜靜停在門外。他沖著霍裡使了個眼色,霍裡當下雙手一推,士兵們兵分兩隊,團團守衛在後宮周圍。 霍裡從靴筒裡拔出一柄匕首,塞到咄苾手裡,暗中叮囑道:「殿下,酒下要沾唇,肉不要入口!」 咄苾看了看冷顏站在一旁的母親,猛一咬牙,沒有接那柄匕首,便大踏步走了進去。 酒席果然很是豐盛,顯然是費了一番心思。 咄苾扶著母親坐下,王后忽然長歎了口氣,道:「咄苾,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咄苾低頭不語,王后接道:「是為娘的生日,也是我進宮近四十年的日子,娘給你做了你喜歡的烤魚和茯苓栗子糕,可你……你!」 她的臉開始抽動,渾濁的淚珠順著衣褂滑落下去,繼續歎道:「我來這鬼地方四十年了!我一個快死的老太婆,只有你們兄弟兩個……咄苾,你知道娘過的是什麼日子麼?」 咄苾見母親落淚,忙翻身跪下,摸著母親的膝蓋道:「娘,娘,孩兒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懷疑到娘身上,我只是防著蘇察——」 王后勃然大怒,一把掃落了案上的食物,單手指著咄苾道:「你還敢說!還敢說!今兒若不是我,你就殺了你親哥哥了是不是?咄苾,你好無情啊,你……連我一起殺了吧!」她緩緩站起,抓起一塊糕點,悲涼道:「酒不沾唇,肉不入口,這便是我兒子來赴我的壽宴……好,你怕有毒是不是?我吃給你看!」 說罷,便將糕點向口中遞去。 咄苾膝行幾步,一把拿下,塞在口中,又不停抓起地上糕點,滿滿塞了一口,用力咀嚼。他一邊吃,一邊抬頭看著母親,顫聲而含淚道:「娘……」 王后一把抱住兒子,大哭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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