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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這下頓時一片混亂,穿衣服的穿衣服,找兵刃的找兵刃……幾個沒有「輪上」的就向著向燕雲沖了過來。

  向燕雲似乎已經怒極,下手招招不留後路,寒闃槍所到之處血肉翻飛,一個個腸穿肚破,腦漿迸裂,身首異處。那柄槍上似乎附了什麼妖魔的詛咒,只要白光一閃,便有一具屍體倒下。

  那些士卒們似乎已被嚇傻,他們從沒有見過這種槍法,剩下十餘個人的時候,才有人醒了過來,大叫一聲:「快跑!」這下他們才如夢初醒,四下逃命。

  向燕雲寒闃槍蕩處,已解決了幾個腿腳慢的。她冷笑一聲,展開身法追了上去,白衣當風,似乎足不沾塵,像一個暗夜的魔影,飄蕩著復仇。

  只有幾個人跑得遠了,向燕雲隨手抄起幾把刀,遠遠擲了過去,當即又有三人斃命。只剩下一個活口了,向燕雲縱身上馬,直追過去,似乎橫了心要趕盡殺絕。那人聽得身後馬蹄聲響,大聲哀號:「姑奶奶饒命,我沒有作惡啊……我還有老母在堂,天地良心,我不會幹那殺千刀的事情。」

  向燕雲的槍頓住了,冷冷打量著那名男子。

  忽然身後一個清脆淒慘的聲音大喊:「姐姐殺了他!是他打死我娘的!」

  那男子正是賀老六,他一聽小女孩喊破,連忙舉刀抵抗,向燕雲冷喝一聲「搖光」,搖光馬人立起來,巨蹄落下,賀老六慘叫一聲,被活活地踩死了。

  向燕雲跳下馬,回去先是解開了宇文素眉的繩索,歎氣道:「夫人,我來遲了……」

  又回過頭去,只見路邊伏著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雙手被捆,渾身上下只有一雙繡花鞋還穿在腳上。那雙繡花鞋繡著鵝黃色的小花,看上去極是精緻可愛,一望而知是富貴人家的女兒。那小姑娘似乎喊過剛才一聲就再也沒有一點力氣,死了一樣倒在地上,下身全是淋漓的鮮血。

  向燕雲看得心中極痛,過去解開她繩索,輕輕把她抱在懷裡,柔聲道:「不怕,不怕……」

  那女孩兒茫然的睜開眼,推開向燕雲,一步步向母親的屍身走去,看了看;又向父親的屍身走去。忽然抓起父親屍身上的刀,一刀刺入自己胸口。

  向燕雲全力掠了過去,但終究已經遲了。那小姑娘撇了撇嘴,看上去極是委屈,淚水滾滾流了下來。

  向燕雲後悔得幾乎想一頭撞死,居然就看著這小姑娘在自己面前自盡了。

  ——她只有十三歲,這樣的經歷實在像是一場惡夢,與其在未來的幾十年裡一再重溫,倒不如就此了結。

  宇文素眉也哀哭出聲,她哭這苦命的小侄女,哭丈夫公婆,更是哭自己的命運。

  向燕雲有些擔心的扶著她,宇文素眉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姑娘,你放心,我不會尋死的……」

  向燕雲輕輕拍著她,柔聲地安慰:「好了,都過去了……」

  宇文素眉掙扎著要站起來,向燕雲連忙扶她起身,一步步走到囚車邊。宇文素眉撲通跪下:「夫君啊……」

  伍廷焯似乎還有口氣,眼珠轉了轉。

  向燕雲道:「你放心去吧,我替你報仇!」

  伍廷焯的一雙眼睛更用力的圓睜,眼角都已經撕裂。

  向燕雲明白過來,點頭道:「我替你照顧她!」

  伍廷焯這才斷氣。向燕雲單膝跪下,輕輕抹上了他的眼皮,對於這一家人,她不知是應該尊敬還是同情。

  官道上,一匹白馬,一匹紅馬。

  「你有什麼打算?」向燕雲從來沒有這麼柔聲細語地說過話,雖然滿是關切之情,也多少有些僵硬。

  宇文素眉木然搖了搖頭。

  向燕雲已經大包大攬地接下來,自然不能不管,她想了想:「我送你去你義父那裡?」

  宇文素眉一雙秀目已經哭的通紅,她望著向燕雲:「我死也不去那裡……向姑娘,你帶我走,我願意為你牽馬墜鐙啊……」

  向燕雲暗自歎了口氣,點頭道:「走吧,只是和我在一起,恐怕還有不少苦頭要吃。」

  「真的?」宇文素眉驚喜地看著她。

  向燕雲輕輕一扣馬腹,白馬輕快的小跑起來。它他似乎知道有了個伴了,不時停一停,等著那匹紅馬追上來,並鞍向天涯。

  第七章 棠棣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唐·西鄙人

  茫茫無邊的草原,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也落下山去。

  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一雙雙閃著綠光的眼睛。

  是狼群!

  她揮著樹枝,沖了上去,狼群卻變了,變成各式各樣的人,一刀刀向她劈了下來。

  人群中,她看見了李靖,她向他求援,李靖卻笑了,獰笑,變成一頭最大的狼,狠狠撲了過來。

  她向後退,卻沒有一點力量,軟綿綿摔倒在地上。狼群已經離她很近了,她聽得見它們喉嚨中的咆哮。它們兇狠而冷酷地盯著她,兇狠地不像狼的目光。

  她的力量呢?她似乎又變成了那個七歲的小女孩,迷失在荒原上,面對著群狼,無助而恐慌。

  狼群終於撲了上來,一張張血盆大口對她稚嫩的咽喉張開。

  遠處,一個騎士急急跑來,她早就知道他會來的,她看著遠處的火光,在狼吻下絕望地大叫:「咄苾哥哥——」

  向燕雲翻身坐起,才發現指尖已嵌入了掌心,留下一彎彎月牙般的血痕。

  身邊的宇文素眉還在沉睡,她確定自己沒有叫出聲——這些年來,她已經不知道驚叫的感覺。

  咄苾哥哥,向燕雲輕輕念了一遍,很有些溫暖,那個三王子,怕是有七八年沒見了,怎麼還會屢屢在夢中最緊要的關頭出現?

  這些年來,突厥的勢力一天天強大,漸漸有擺脫隋朝屬國身份與之分庭抗禮的趨勢,而咄苾王子的英名也隨著馬蹄播撒到草原的各個角落。

  咄苾王子,他還記得那個小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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