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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一聲長嘶,打破了夜的寧靜,必定是搖光看見了什麼。向燕雲披衣出門,只見遠處升起十餘道白煙,正是風雲盟內聯絡的信號。

  她取出一筒「千里雲煙」,以內力逼去,一道煙柱淩空而上,二十丈內毫無開散。

  遠處當即有了反應,風盟探訊聯絡的功夫,實在是當世無雙。

  遠方出現了兩名青衣大氅的使者,輕飄飄地來到她面前,如同風中的一片落葉,又像是幽冥中一縷遊魂。

  他們在三丈外就齊齊跪下,呈上一封書信。

  向燕雲揮揮手,二人又一起退下,身法迅急而謹慎,似乎要在盟主面前一展身手。

  「燕雲,怎麼了?」宇文素眉跟了出來。

  「兩個下屬來送信,莫龍淵手下的人,這幾年功夫真是大有長進。」向燕雲輕描淡寫地道。

  「風雲盟大大小小的職位,被你替換的差不多了吧。」宇文素眉輕笑,聽出了向燕雲心中的驕傲。

  「不是替換,提拔後進而已。」向燕雲一邊拆信一邊道,她一行行掃著信,臉色忽然沉了下來。

  「怎麼?」宇文素眉黑暗中不能視物,急急地問。

  「舅舅死了……」向燕雲垂下信。

  「你舅舅?」

  「是的,我舅舅,突厥的可汗。」向燕雲振衣,束髮,拍了拍搖光道:「走吧阿眉,我們回陰山,咄苾他有了大麻煩了!」

  史載:西元六零九年,啟民可汗卒。

  啟民可汗一生榮辱,兄弟間的爭鬥,臣服與掠奪,血、火和淚水……在歷史上留下了一頁微不足道卻無法略去的印跡。

  他死在咄苾出獵的第二天,蹊蹺而悄無聲息。

  一隻雪白的鷹,掠過蒼穹。

  三枝狼牙箭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射去,准且狠,似乎沒有給那只鷹留下迴旋的餘地。

  又是三支箭!如果說前三支箭是流星,後三枝就是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落了前箭。

  三名小隊長詫異的回頭。

  咄苾!

  他更成熟了,臉上的線條刀割般的剛毅,帶著妖一般的魅力。大而深的眼睛,挺直修直的鼻樑。

  一身的肌肉仿佛是從生命最原始的深處擠出來的,岩石般的結實,一色的黝黑。從肩膀到手指,線條流潤而下,那是力對美的誘惑。

  咄苾扔下弓,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他的背挺拔,一步邁出幾乎是常人的一倍。

  那個騎手裡的騎手,獵人裡的獵人,男子中的男子。

  三名小隊長驚惶失措,不知自己哪裡做錯,惹得王子不快。

  他們的衛隊長匆匆跑來,一人給了一鞭子,罵道:「蠢東西!誰不知道三王子想著念著那只陰山頂上的鷹,白鷹是他的聖物啊,你們居然敢射殺!」

  三名小隊長面面相覷,咄苾癡戀著騎白馬的朵爾丹娜,這早已是傳說中的故事。他已經過了三十歲卻一直不娶,這在草原上的王子們中間不僅是個奇跡,簡直就是個笑話。

  草原上的男人,本來就應該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要最漂亮的女人,那個王子每個十七八個侍姬?只有咄苾例外——

  那個鷹一樣驕傲的女人,她到底想幹什麼?

  入夜了,時值盛夏,但草原的暑氣似乎不那麼強烈,似乎還有些涼意。

  咄苾伏在書案上,羊皮紙上是一幅地圖,包括了樓蘭、契丹等各國的兵力與糧草以及各部的軍隊部署。

  咄苾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這些年來,突厥重新凝聚,成為一個強大的帝國,沒有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他練兵、學習編制、研讀漢人的書籍、征戰、收集情報……每一刻都在渴望馬踏黃河的榮耀。

  如果,他們兄弟足夠團結的話,區區一個一個還不是隨手就收拾了?

  他煞費苦心的在大興和洛陽埋下了若干眼線,洞察著隋室的一舉一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拼命,或許只有拼命工作才能忘記心中那個白色的影子吧,又或許……他決心用萬里江山作為聘禮送到那個視天下男兒如無物的女子面前?

  他打開了一封朱紅色的書簡,那是專門報告李靖的動向的。李靖,只有和他在一起,咄苾才能感到一種對等的壓力。

  「六月,向燕雲截李淵於風陵渡,誅七十餘人,獲其次子李世民。李靖求懇,釋之。李淵怒極,令群力殺之。」

  「哼!」咄苾一聲冷笑:「那丫頭怕是找了李淵十來次麻煩了,那傢伙也真命大!不過朵爾丹娜還是太過仁慈,先剷除了他的妻兒黨羽,李淵還有什麼好倚仗的?這樣不肯開殺戒,真是麻煩……不過就憑那幾個人想要傷她恐怕還早得很!」

  他又抽出另一封書信,信上沾著一根鴻毛,那是「十萬火急」的意思。咄苾抽出信,只見上面寫道:

  李靖擒向燕雲于桃花庵,七月十九日過蕭關,速救之。

  咄苾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這封書信他本可以不予理睬,可是為什麼偏偏是李靖?是他最擔心的那個人?

  朵爾丹娜,他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朵爾丹娜真的落在他們手裡,他們會怎麼對付他?

  這個送信的人真是摸准了他的脾氣。

  咄苾站了起來,在帳篷內來來回回走了幾圈,愈來愈是煩躁,終於忍無可忍地吩咐:「來人!」

  一聲召喚,帳下幾員大將匆匆忙忙沖了過來,一個個睡眼惺忪,但動作依然快的驚人。咄苾多少有些欣慰,揚手將書信展示一圈,問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一名隊長立即行禮道:「王子殿下,今天的書信是我送來的,沒有這樣的一封!」

  咄苾點點頭,一切正如他的所料。他看了屬下們一眼,隨手將信遞給了右手的一位將軍。他比起咄苾約莫大了幾歲,一蓬亂紮紮的鬍子看上去甚是威風。「殿下」,那將軍抬頭道:「不可能是我們的人,我們的人沒有喊向燕雲的。這一定是一個圈套!」

  「查貝」,咄苾皺著眉頭:「我也知道這八成是個圈套……可是,它萬一不是呢?」

  查貝將軍身邊另一員大將也接過信掃了一遍,點頭道:「殿下,我贊成查貝的意見!這一定是故意誘你上鉤的。我們找人去陰山問一聲不就成了?」

  「今天已經是七月十八了。」咄苾苦笑著從他們手中抽出信箋:「霍裡,查貝,我去一趟蕭關。」

  兩個人大驚失色,一起跪下道:「殿下不可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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