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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頓時義陽城外哭成一片,只有伍廷焯的老父巍然而立,攙扶他的是一個青衣少婦,腰間懸著把長劍,似乎隨時都要撲上去救人似的。

  那是伍廷焯的妻子,宇文素眉。

  伍廷焯的父親早已于七年前解甲歸田,但想當年,提起武陽關總兵伍朝暉來,倒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伍朝暉的聲音充滿了威嚴:「都給我閉嘴!哭哭鬧鬧成何體統?廷焯,你為民請命,爹爹老懷欣慰。我們伍家世代忠良,自你爺爺起便追隨先皇打天下,這忠義家風,豈能壞在我手裡?」

  他顫巍巍走上前,道:「上官,就請出國法罷!」

  那文官點頭:「老將軍深明大義,下官佩服、佩服……來呀!」

  一名下屬拿起鐵索上前,向老人頸上套去,宇文素眉「哐啷啷」寶劍出鞘,豎眉道:「鼠輩敢爾!」

  伍朝暉怒道:「宇文氏,休要敗壞了我伍家門風!」

  宇文素眉無奈,只得寶劍還鞘。

  「跪下——」伍朝暉拿起鐵索,朝著宇文素眉走去,那鐵索鐵銬甚是沉重,他拿的很是費力,手上青筋畢露。宇文素眉似乎傻了,怔怔站在那裡。

  伍朝暉急道:「你要爹爹求你麼?跪下!」

  宇文素眉緩緩跪倒,一排潔白的牙齒死死咬在下唇上。

  伍朝暉親自鎖上她,老淚已是縱橫。囚車裡的伍廷焯看得心膽俱裂,哀聲道:「素眉,委屈你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撲上前,將伍家上上下下三十餘口一起拿下,又用鐵鍊將他們連在一起,跟在囚車後面。

  伍廷焯一個個看將過去,父親、母親、妻子、兄長、嫂子、十三歲的侄女兒、才七歲打的侄兒……全披枷帶鎖地拖在車後,不由心痛如絞,幾乎昏死過去。

  押解人犯的車馬總算離去,百姓們仍舊唏噓不已。

  一直在遠處觀望的向燕雲也不禁歎了口氣,黯然離去——對這伍家父子的忠心,她也佩服的很,只是既然他們一意求全,又豈是她插得了手的?

  白馬緩緩走出義陽,向燕雲已然在想著剛才的一幕一幕,心道那名欽差這回可沒撈著什麼秋風……忽然,她暗叫一聲不好,撥轉馬頭,向來路沖去。

  囚車上了太行山道,一路甚是崎嶇。

  伍廷焯求告道:「上官,我爹娘已經年過七旬,就走慢些吧……

  那文官已經變了臉色,回身一鞭抽在伍朝暉頭上,老人本來已經不支,挨了這一鞭,登時血流滿面,倒在地上。

  伍廷焯怒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那文官冷笑:「你聚眾謀叛,已經是死罪。來人,將伍家滿門,就地抄斬!」他似乎吐了一口剛才的惡氣,又笑咪咪地加上一句:「女眷留下——」

  士兵們齊齊應了一聲,亂砍亂殺起來。先是一刀劈下,伍家的長子立即身首異處,那一雙兒女哭叫著撲上,一個男子隨手一刀就將小男孩砍成兩截,又將女孩兒向一邊拖。

  可憐伍家上下被鐵鍊連在一起,倒下一個,便跟著倒了一大片。

  那文官也雙手舉起把刀來,狠狠向伍朝暉身上劈去,伍老夫人狠命沖上來,那一刀恰恰砍在她背上,當即斃命。

  伍朝暉激怒之下,一頭向那文官撞去,文官一閃,撞在他身後一名士兵胸口,他也是武將出身,此舉又是拼命,那名士兵滾了兩滾,竟氣絕身亡。

  那些殺紅了眼的士卒們哪裡肯饒,亂刀砍下,眨眼間,老頭兒就成了個血人。他呵呵怪叫了兩聲,直挺挺倒在地上,一雙眼睛兀自圓睜著,對著蒼天,似乎要問些什麼、討還些什麼……

  這人群之中,宇文素眉是爭搶最激烈的「獵物」。

  她一肘橫撞,撞倒一名士兵,卻又被牽連的鐵索牽絆,險些摔倒。身邊兩名武將哈哈大笑,先將她雙手雙腳用麻繩縛了,再解開鐵索,從人群中拖了出來,扔在地上。

  片刻功夫,伍家二十多個男人從伍朝暉到家丁已經死了個乾乾淨淨,可憐那些家丁還忠心耿耿地隨主子進京,卻不明不白地入了黃泉。只有宇文素眉和她的嫂子、侄女兒,以及幾個稍有姿色的丫環被捆在一邊。

  「嘿嘿,小嫩兒!」一個男人立即就開始剝那小女孩的衣服,伍夫人護女心切,一頭撞去,撞在那士兵小腹上,那士兵怒極,一手揪住伍夫人頭髮便狠命往地上撞,連撞了十七八下才住手,低頭看去,伍夫人已經撞死了。

  「嘖嘖,可惜可惜,賀老六你急個什麼!」身邊同伴惋惜道。

  「這不是有好的麼?」那個叫「賀老六」的一把扯過宇文素眉。

  身後是重重的一腳,賀老六怒氣衝衝回頭看時,卻是欽差孔大人。賀老六忙滿臉堆笑道:「大人請、請……」

  「孔大人」將宇文素眉拉到大路中間,那一大群男子就迫不及待地將小女孩淹沒了……

  囚車裡的伍廷焯已經看傻了,喊啞了,掙扎之下,囚籠將脖子磨的滿是鮮血。

  「死賊囚真是有福氣!」孔大人扯開了宇文素眉的外衣。

  伍廷焯眼睛中幾乎流出血來,聲音淒厲的已經不像人類的喊叫:「畜生!畜生!我作鬼也不饒你們……」他用力一掙,囚車翻倒在地,匡當一聲響,倒也嚇了孔大人一跳。

  「孔大人」只覺得留著他也是個惡夢,雙手提起把刀,一刀向他頸子上砍去,伍廷焯動彈不得,只得任其宰割。他手上沒什麼力氣,一刀砍下,斬斷了半邊脖子。伍廷焯一氣未絕,只是狠狠瞪著孔姓官員,嘴裡發出「噝噝」的聲響來。

  「相公——」宇文素眉躺在地上哀號。這些年來,這個男人那麼溫存小心的照料他,她心裡卻從沒有過他的影子——她只會記掛著另一個人。極度痛苦之下,她忘記了恐懼,大哭起來。

  「叫什麼叫?」姓孔的文官惡狠狠抽了她一記耳光,又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這時候,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住手!」她的聲音不是很大,卻震得所有人耳朵裡嗡嗡作響,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停了下來,回頭看去。

  一個女子白衣飄飄的端坐在一匹白馬上,滿眼的怒火,滿臉的沉痛,似乎是後悔自己晚來一步。

  「什麼人?」孔大人倚仗人多高叫道,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卻是一陣陣發毛。

  那女子也不答話,手中瑩光一閃,一柄似乎是冰雕玉琢的長槍已閃電般透胸而過。

  「髒了我的寒闃槍。」向燕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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