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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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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你應該知道違背我們的盟約,是如何的效果?」火鷹的面具遮住了人類所有的表情。 「你……難道……不是一樣?」京冥好像再也容忍不了自己這種狀態,顫巍巍的手捏成拳,抵在自己小腹上,盡力完整地回話:「我第……九層心法沒有給你,你悟到了第八層心法的『乾坤通達』,不是一樣沒有教給我?」 額頭上的汗珠零落如雨,京冥的皮膚奇怪的鼓起了一個個細小的水泡,他絲毫不自知,只是想還火鷹一個鎮定自若的微笑:「火鷹……我們扯平了。」 杜鎔鈞只覺得手心一直在冒汗——這兩個都是什麼樣的人啊?只要有生命,有意識,就在計算和較量,他們的心機和神經,究竟是用什麼做成的? 「好吧……京堂主。」火鷹很是贊許的點點頭:「我們扯平了,不過你不要忘了,我又救了你們一次。」 「我知道。」兩個人的聲音似乎一起發出,另一側的霍瀾滄已半睜開眼睛,她看了京冥一眼,又看了火鷹一眼。 「知道就好。」火鷹面容淡定:「不過我還真是小看了你們倆,尤其是你,京冥——你一個人,居然殺了五指,這樣的豐功偉績,我保證江湖上前無古人……等你恢復了,就知道昨天晚上是會被江湖傳頌很多年的。」 京冥的臉已經佈滿了水泡——他抬手輕輕一擦,一張面具已經隨手揉下,清冷的面孔,汗水浸泡的皮膚和眼睛發紅,但那雙眸子的驕傲和深邃,依然絲毫不讓面前的火鷹——「不用恢復,我本來就知道自己的實力……火鷹。」 「好……很好。」火鷹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們倆好生保重——諾顏,我們走。」 諾顏的手明顯地在杜鎔鈞的掌心裡掙了一下,只是杜鎔鈞的手堅硬的就像塊石頭。 「火鷹,你可以不把我當作什麼人物。」杜鎔鈞隨手將諾顏推到身後:「不過,你最好是能把我當成一個男人,諾顏是我夫人,希望你明白。」 「哦?」火鷹的聲音多了幾分戲謔:「你以為什麼叫男人?連自己的媳婦都保全不了,可以叫男人麼?」 「保全不了自己的女人,確實是丟人的事情。」杜鎔鈞感受到了面具眼睛那兩個孔裡透出的逐漸嚴峻的目光,挺直了脊樑:「但是不去保全自己的女人,那更是孬種。火鷹,我武功低微,比不了你們,但是,我和你是一樣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記住,諾顏是我的夫人!」 「有長進」,火鷹走了一步,大氅的皺紋幾乎都沒有波動:「誰教你的?」 杜鎔鈞看了一眼地上半死的青年,笑了笑:「我很想回答沒有人教我……不過,確實是京冥。」 京冥半眯著眼睛,似乎在盡力恢復元氣,聽到這裡,忍不住展開眉頭,輕鬆地笑了。 「很好——」火鷹忽然轉身:「為了你這句話,我讓諾顏在你身邊呆三天——不要說話,三天后,我在這裡等她。杜鎔鈞杜公子,我希望你記住,真正的男人是不會向別人要求什麼的,你要你的夫人,就從我這裡拿——」 他的身形忽然開始飄動,後半句話灑在半空:「你說搶,當然也沒什麼不可以。」 巨大的身影淩空而去,足尖在樹枝起落,如同一隻火紅的鷹。 杜鎔鈞忽然喘了幾口氣,剛才那個人壓得他幾乎快要崩潰,只能死死攥著諾顏的手。那只被捏的青紫的小手,是他全部力量的來源,無論如何……諾顏,諾顏又回到身邊了。 鐵肩幫的弟子早就用樹枝編了兩乘軟轎,小心翼翼地把京冥和霍瀾滄扶了上去,二人相視一笑,霍瀾滄沖著杜鎔鈞努了努嘴。 京冥歎道:「杜公子,三天后……若是,嗯……若是……你還要找我們,就到秦淮河上找流雲畫舫,自然有人帶你去見我。」 他的話雖然含混,但已經夠清楚——火鷹既然說了三天后在這裡等諾顏,他實在想不通,就憑這個傻小子,有什麼本事留下身邊嬌嬌弱弱的女孩兒。 「還有,右手既然來過,南京那批酒囊飯袋一時半會不會再來,不過你們還是早早離去的好。」京冥閉了眼睛,吩咐:「上路!」 太陽升了起來,照得樹葉暗綠中泛著枯黃,天氣正乾燥,秋天的早晨,氤氳著不安的氣氛。 轉眼,偌大的樹林只剩下他和諾顏兩個人。 太陽升起來了,适才的打鬥顯得那麼不真實,樹下堆疊的枯黃落葉裡,還隱約透著一絲綠意,明黃色的小花嬌豔的開著,全然不知自己冒犯了一種尊貴的顏色。 「諾顏……」杜鎔鈞小心翼翼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哪裡又會冒出京冥設下的機關:「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抬眼看去,諾顏穿著玉色的長衫,湖綠色的褶群,一頭烏髮攏起,只斜簪了一根碧玉釵,生死離亂之後,竟然是說不出的成熟和高貴。 「阿杜……」諾顏在他身邊坐下:「他救了我,救了我爹娘,你知道麼?火鷹真的是個好人。」 「好人?」杜鎔鈞想起剛才火鷹療傷的場景,忍不住冷笑一聲:「剛才你也看見了,他哪裡會把別人當作人?」 「你不懂的。」不知為什麼諾顏忽然急躁起來:「阿杜,你不懂的,他在給霍姑娘試針之前,至少在自己身上試了七八遍。」 杜鎔鈞忽然靜默了下來——是麼?是這樣麼?火鷹在他腦海裡始終無法清晰,所有的形象,只有一件火紅的大氅和陰森的面具。 「你是說,他知道霍瀾滄和京冥會受傷?」杜鎔鈞猛地轉過頭:「他明明知道,但還是等到兩個人都半死才出面?他不知道右手是什麼樣的人?」 「不是這樣的……不是……」諾顏焦躁著解釋:「你不明白,他不方便出面……更不能隨便動手的。而且,他也想看看霍幫主和京堂主的進展——」 這樣的袒護,這樣的偏頗……杜鎔鈞一把抓住了諾顏的雙臂:「諾顏,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會這樣護著那個火鷹?」 究竟發生了什麼?諾顏的臉色慢慢安定,薄薄的唇緊緊抿著,目光變得寒冷。 那天……那天…… 那些人不是官兵,是賊,是強盜,是倭寇——為首的士兵扯著年邁的奶奶的髮髻就向外扯,奶奶腿腳早就不靈便,被一路拖在地上前行,銀白的頭髮,一縷一縷的扯斷。 「你們這幫倭人啊——」奶奶大罵,在金陵,倭人是罵人的極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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