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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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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肩幫一夜之間倒下了兩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叫幫眾如何不心憂?如何不焦慮?只有一個人似乎無睹面前的一切,只是癡癡地向前走去,看著那個弱柳扶風一般的女子,輕聲問道:「諾顏……你怎麼在這裡?」 那個女子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眉眼剛剛舒展開,宛如碧波中的玉壁,晶瑩宛轉,帶著種凝滯而靜謐的美麗。她慌張地抬頭,又轉過頭看了火鷹一眼,似乎有千言萬語,終歸還是低下頭去。 「怎麼了?」杜鎔鈞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搜尋著,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是這個人麼?是他為難你,是不是?」 諾顏的手臂只是一顫,既不回絕,也不激動。 火鷹終於回過頭,一隻手抓起杜鎔鈞的手,看也不看,抖腕就把他摔了出去。 「你……你幹什麼?」杜鎔鈞吼道。 火鷹的眼睛終於轉到他臉上,冷厲的不似活人的目光,即使是杜鎔鈞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姓杜的,你覺得自己象個人麼?霍瀾滄她說什麼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麼看著她摔在你腳下面,連扶都不扶一下?」 他緩緩舉起手,似乎要一巴掌揮出去,但終於又看了眼諾顏,停住。拇指上一枚碩大的黑玉嵌火石榴戒指,正好將清晨第一縷陽光折射在杜鎔鈞眼睛上——那一瞬,他忽然清醒了過來,一切的記憶回到了腦海裡: 天亮了! 火鷹隨手點了霍瀾滄幾處穴道,看了杜鎔鈞一眼:「心力交瘁,好在這個丫頭不是一般的強韌……」一邊說著,他的左手已經按在霍瀾滄百匯穴上,右手卻開始麻利地收拾起她肩膀的傷口。 一根根銀針,漫不經心地刺下,杜鎔鈞在一邊都快要忍不住提醒他了,火鷹的手卻依然粗魯地象納完鞋底的老太婆惡狠狠地將大針紮在鞋子上一樣。 「人家怎麼也是個女孩兒啊」,杜鎔鈞忍了幾次,脫口而出。 「女?還什麼,孩兒?」火鷹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變得尖利詭異,笑聲中,又是一枚銀針猛然紮入,不知有沒有刺到骨頭。他笑聲一頓:「跑江湖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女人,我把她當了女人,只不過讓她死得更快罷了!」 是這樣麼?小巧的晶瑩的鼻尖,長長的睫毛如同覆蓋重樓的湘簾,這個女子……終究還是美貌的啊,只是失去了清醒時的鋒銳,顯得無助而嬌嫩了許多。 三十六枚奪命針終於刺完,火鷹抬手,似乎想擦擦額頭的汗,碰上了青銅的面罩,卻是一愣。 這些人、這些人……杜鎔鈞皺著眉頭想,為什麼總是帶著面具,從來不肯直面世人? 「現在……」火鷹的面孔冷冷轉向另一邊的京冥:「輪到你了!」 「你說什麼?」幾個鐵肩幫的弟子大聲叫了起來,連杜鎔鈞心頭也是一跳——只和這個青年相處了一夜,但是還是由衷的欽佩他深埋在微笑和淡定之下的擔當,鐵肩幫的人,果然各個都有一副鐵打的肩膀。 「京冥……」火鷹的聲音猛然提高:「能不能活過來,就看你夠不夠聰明了!」 忽的,一掌打在他胸口膻中大穴上,客喇喇一聲,肋骨又斷了幾根。 一邊的幫眾不知所以,也不知是上去拉好,還是不拉。而身後三尺處的諾顏,臉上卻浮現出驚駭的神情。 明知道那個瘋子在治傷,杜鎔鈞還是忍不住冷汗直冒。他退後一步,一把拉住諾顏的手,柔聲安慰:「別怕……他,他在療傷而已。」 「阿杜——」諾顏終於臉色發白地喊了出來:「死了的人,還能救過來麼?」 阿杜……杜鎔鈞心中忍不住一陣激蕩,那個專屬於自己的稱呼,那個在否決了至少七十個以上的稱謂之後兩人達到的共識。 「叫你阿杜,總比叫你鈞子狼的好。」素手剝蓮蓬,白玉映著碧玉,十五歲的諾顏如是說:「桃源一去成空夢,從此杜郎是阿誰。」 杜郎一出口,粉琢一般的面龐已經通紅…… 「能啊……能啊……」杜鎔鈞心神搖盪,隨口接著諾顏的話往下說:「能救回來的。」 三十六處死穴一一打透,火鷹開始隔著肌肉,替京冥扶正斷骨。地上的京冥臉已經變成一種青黃色——絕對沒有一個活人的臉會是那種顏色的。 「難道真的死了?」火鷹一邊手腳不停,一邊暗自歎了口氣:「不可能,我絕不信,你這個人如果不會藏私,就不是京冥。」 斷骨一一接好,斷續膏也已塗上。火鷹二話不說,左手單手豎起,捏了一個蓮花訣,右手在左手中指上一彈,居然騰起一道明紅的火焰,不知是真是幻。 「京冥……你忍著點。」火鷹的手一點點按下,火焰似乎滲入了京冥的肌膚,直達內臟——肌膚的下方,是京冥的丹田。 「嚇——」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被生生吞在腹內,京冥的身體忽然一下子就彈了起來,火鷹連忙死死按住他——果然是那種死不開口的人,火焰刀刺入丹田,那是比車裂淩遲更無法忍受的痛苦,而他還是死活不允許自己叫出來。 來自地獄的火焰從丹田開始溯經脈遊走,京冥的每一處穴道,每一塊肌肉,每一道血脈似乎都在經受著燒炙,刀割,和一分分扭斷的痛苦,他的手指用力抓入地下,小指的指甲一點點的掀開,露出鮮紅的血肉,而他似乎渾然未覺。 「京堂主,你果然對我藏私。」火鷹冷冷地盯著他,開口:「密宗的最後一層心法,你果然沒有交給我。」 「不……錯……」京冥回答,但是牙齒打顫的聲音刻刻不停,蓋住了他的回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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