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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惠元不好意思不答理,只得回頭拱了拱手道:「瓊姊不要見怪吧!小弟是俗人一個,渴時,只會作牛飲,誰像你們文縐縐的,端著茶,還要品評一番呢?巫山之事,麟哥哥自會和你細談,我得打坐一回,稍等立和你們同赴巫山,準備一場大戰!」

  門上的鎖,他隨手一抽就開,隨向麟兒瓊娘笑了一笑,立即掩門而入。

  麟兒瓊娘攜手入室,一進門,瓊娘柔情蜜意地問道:「折騰了一晚,夠累了,兩位師伯,可曾救出?」一雙妙目,卻周流疾轉地朝著玉郎身上,不斷打量,惟恐玉郎涉身龍潭虎穴,身受傷害。

  麟兒因自與師妹會晤以來,感情多寄託在龍女身上,對這位溫柔婉變、俏豔如花的瓊姊姊,不免冷落,從鶴峰馳赴巫山一段,本想慰藉一番,但當著玉英惠元,過分纏綿,惟恐遺人口實,彼此只好在語言眉目中略舒情意。

  美男子心懷歉疚,加以玉人在握,情意綿綿,這一來,不覺感情奔放,瓊姊姊的話,他恍似充耳未聞,一把摟著她的纖腰,抱著玉人,就往床上倒去。

  兩唇相並,難解難分,彼此緊閉著一雙星眸,恣情領略個中滋味。

  麟兒只覺得這位心上人,幽香撲鼻,柔若無骨,玉頰、雙峰、柳腰、圓臂,無一處不引人入勝,不覺心中大動,就著瓊娘香腮,吻了又吻。

  瓊娘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覺面似朝霞,星眸半斂,含羞帶愧地低語道:「你把身上的革囊寶劍卸了,換過衣服,然後再並頭躺著細談一會兒,那多好嘛?像你這種急法,敢情是和敵人拼命,你兩臂不下千斤之力,這一抱,我哪能受得了?胸前玉珮,枕著我的胸口,讓我呼吸也感到困難,看你人美如玉,行動卻憑地魯莽,無怪我們女兒家見著男孩子,委實有三分膽怯!」

  這話把麟兒說得噗嗤一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誰叫姊姊生得這樣美呢?待我把寶劍革囊去掉,再和姊姊在被裡細談便了。」

  瓊娘啐了一口,趕忙松過衣裙,靠著床頭,半坐半臥地閉目調息。

  麟兒解去劍囊,朝著床上一跳,抱著瓊娘,卻要求恣情繾綣。

  瓊娘低勸道:「我遲早是你的,這種膩人的事,夫妻間自無可避免,你既要求,縱然尚未行禮如儀,在我原也不應峻拒,可是,大敵當前,安危莫卜,武林大劫,業已開端,你目前武功,雖已大成,但並非登峰造極,一旦真元已失,你再行鍛煉一種新奇功力,可是決不及童身的成就,如因我以兒女之情,影響你一身武功成就,試問:我何以對義父?更何以對霞妹那種高誼濃情?這次你我能獲得霞妹諒解,不能不算奇事一件!就事論事,你未晤元配,即獲小星,不受阻撓,確實百難一見。尤以霞妹境遇,與人不同,義父身旁,只此愛女,自不免養尊處優,照常理推,她多少總有三分盛氣淩人的性格,可是事實不然,她不但嬌憨天成,溫柔文靜,而且通權達變,大度容人,從她這種待人接物之處,就可看出義父的為人,真是一絲不苟,他禦已至嚴,待人極寬,承受了道家武功,但獲得了儒家修養,而且他能把這種道理,灌輸到子女門弟,霞妹能有這種涵養,才能表現出她那與眾不同的特性。我于默察體會之下,獲得了這種道理,自然深深感動,這一來我行動上更不敢隨便了,待你武功已能戰勝陰山五老,而且江湖劫運已過,我遲早是你身邊的人,什麼都可交給你!此時就來,委實太早了。」

  這篇話,真是兒女絮絮,溫柔中寓有剛正,愛戀中藏著金言,只說得麟兒感激動容,對瓊姊姊的感情,無形中又增進不少。

  瓊娘偎依著麟兒半躺半臥,一任他撫摸吻抱,略無半點撐拒之心,但彼此均能適可而止,絕不及亂。

  神女峰探山經過,麟兒自是娓娓告知,瓊娘聽到琵琶女有心惠元,最後又因門戶之見,一怒而去,不覺憮然道:「這事情極為辣手,近百年來,除山派以外,其他各派,很少有人敢到陰山,元弟與那女子既有情意,但彼此間又不能互通往來,縱使男女有心,但這一段姻緣,將來怎麼成法?」

  麟兒道:「元弟的的二師伯與陰山派也行往來,他們這場婚事,門中長老為他作主,也說不定呢!」

  瓊娘想了一想,微笑道:「元弟生性嫉惡如仇,崆峒掌門大悲真人與義父性格極有相似之處,惟決斷力稍差,但他師徒兩人,絕不至為著一己婚姻,就向陰山屈膝,如果那朱雲英肯背離陰山,棄暗投明,事情就大有希望,偏生她是老魔孫女,門戶之見又重,教她棄暗投明,無殊夢幻泡影,元弟此時想是難受已極,但那朱雲英,恐怕更要柔腸寸斷了。」

  麟兒笑道:「你這不過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罷了,那妮子,論容貌,與姊姊難分軒輊,講個性,似極為高傲剛強,爭強好勝之心,恐超過柔情蜜意的成分,我不安於心的倒不在事情的成敗,問題還在於元弟得了這種妻子,是否為他終身之福?」

  瓊娘思索一番後,不覺點點頭,微歎道:「你說的未始無理,好在她今天一定要出來,待我仔細觀察一番,從她的語言舉功,總可看三分好歹,如果確實好,讓我設法撮合段美滿良緣便了。」

  兩人一陣談論,天已大亮,忙起身整裝,梳洗過後,玉英惠元均不約而入,遂由麟兒惠元預先,同赴青蓮師大房中,面陳夜探巫山經過,並商討對策,以應討今日這種惡劣局面。

  師太正盤坐榻上,閉目養神,一見麟兒等人入內請安,忙頷首微笑道:「兩位賢侄,不必多禮,就此坐下談論吧?」

  寒喧數句後,即詢問探山結果,惠元麟兒據實相告。

  師太聽說巫山好手雲集,而且還有陰山五老之一在匪徒背後撐腰,不覺吃驚道:「這五個魔頭數十年來,從未在武林中露過面,想不到卻在此處出現,這五人功臻絕頂,能與他們打成平手的,除了南北兩派掌門勉可一戰外,其餘人物,很少有人能在他們的掌下走個十招八招,今日這一戰,極難樂觀。」

  她拿眼又仔細打量了麟兒惠元一陣,毫無把握地搖了搖頭,最後,只好悠長嘆息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尚望佛祖慈悲,勿使優曇雲墮劫,則武林有幸了。」

  瓊娘見師叔說得如此鄭重,知道事態非常,只好說道:「你老人家素善神算,不如占它一卦,看看事情轉變,到底如何?」

  師太微笑道:「蔔以決疑,不疑何蔔?這道理,難道你不懂得麼?久事滯延,徒令敵人笑我膽怯,略事收拾,即奔赴神女峰,應情施變與敵人周旋便了。」

  此語一出,無殊命令,麟兒等人忙將兵刃革囊配好,即隨著師太奔赴神女峰。

  離開縣城,朝著東北方向,直向山間進發。青蓮師太平素對待晚輩至為和藹可親,可是今天情況似乎特殊,她兩道壽眉緊鎖,對麟兒瓊娘的話極少答理,似乎有了很嚴重的心事,一時無法解決。

  惠元往常特別天真,行路時總是笑語如珠,但今天卻保持著緘默,縱使麟兒用話挑逗,他也不過笑笑而已。

  袁玉英一見同行的人似乎有失常態,不覺暗中著急道:「仗還未打,我們自己的人就如此洩氣,今日如不逢凶遇險,那真是僥倖之尤了。」

  她妙目流波,看了看麟兒,只有他卻若無其事地跟在師叔背後,那種神清氣朗的情形,看了就教人心折。

  忽聞林中有人高叫道:「阿彌陀佛我這酒肉和尚,吃了一輩子的齋,做了半輩子的好事,佛祖偏不慈悲我,臨死還得挨餓,諸位過往檀越,你們也正是走向枉死城裡的人,就和我和尚結個善緣吧!有酒賜酒,有齋賜齋,無酒無齋,就是豬蹄狗肉,也可使得!……」

  惠元聞言一笑道:「哪裡又鑽出這麼一個野和尚,就是想吃酒肉,也不能容許你這樣的大聲叫喊?」

  只聽那人接口道:「和尚吃狗肉,也罪不至死呀!又不和那些沒出息的小子一樣,去摘那種帶刺的玫瑰,到頭來,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騷,你說合算不合算?」

  麟兒縱聲大笑,響遏行雲,斷枝殘叫紛飛四處,笑聲中,分明含著先天一罡之氣,藉聲音作傳播,可以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

  那人怪聲怪氣道:「原來還有這麼一位大英雄,雜在娘兒們的中間,別的都好,只是略有脂粉氣息,而且,目前這點功力,要想和那些魔崽子打交道,那還差得太遠,在我和尚面前發橫,能管什麼用?」

  青蓮師太面露笑容,口宣一聲佛號,慧目卻不停地向四周打量,似在察看來人藏身之處。

  麟兒聰明仔細,用眼默察四周情形,一見面前是一座大松林,林有小溪,流水潺潺,賞心悅耳,溪邊矗立著幾處岸石,有的卻伸及溪中,如跨石而坐,手攜一竿垂釣清溪,悠然自得,確是林泉韻事。

  四周靜悄悄的,岩石松樹上杳無一人,而聲音卻來自林中,麟兒不免有點驚異。忙招呼青蓬太師道:「師伯可率先緩行,小侄隨後趕來便了。」話聲甫落,人卻向第一個岩頭落去。

  只聞一陣鼾聲,發自身旁不遠,再向前面岩石一望,不覺笑出聲來。

  原來前面一岩,卻是三塊青麻石組成的,石隙很寬,隙縫間卻睡著一個鶉衣百結的髒和尚,那一陣一陣的鼾聲,正從那和尚鼻中發出。

  麟兒一聽來人瘋言中含著深意,早知是位前輩高人,正待以禮求見。

  瓊娘惠元一見麟兒不走,哪肯先行,不約而同地也雙雙飛至。

  惠元還不知麟兒業已發現了這麼一個怪和尚,忙笑問道:「麟哥哥,我同你來找他,問清楚,什麼是有刺的玫瑰,什麼叫做羊肉沒吃惹身騷!」

  麟兒對著前面嘟嘟嘴,以嘴示意。

  惠元瓊娘俊眼略一打量,也看清了一切,一見麟兒沉吟未動,而人向以他的馬首是瞻,遂也一左一右停在他的兩旁,注視著那鼾睡中的和尚。

  只見他手足動了一動,緊接著呵欠連連,似覺餘困未盡,貪睡懶起。

  瓊娘見他一身破衣,那副貪睡的懶像,雖然無法窺他一身全貌,也不覺嗤的笑出聲來。

  那和尚睡中吃語道:「有些小妮子笑我和尚懶,那是她自討苦吃,有一天大難臨頭,哭還來不及呢!別以為那小子保得住人,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酸秀才如不大發慈心,牛鼻子和我這狗肉和尚,如撒手不管閒事,想靠著幾個後生晚輩,傳他那點鬼劃符,和人家比高低,那真是不知自量!」

  瓊娘大吃一驚,知道這和尚與玉郎那再傳恩師,可能極有關連,正想示意麟兒,一同上前以禮相處,不意那和尚卻于睡夢之中瘋瘋顛頗地唱了起來,唱的是:
  
  真是假,假是真!
  是非恩怨何時了。
  琵琶一曲心萬重。
  看千丈狂濤,陰蘙四合。
  自有那:霞飛玉笛,劍震風雲。
  佛身似菩提。
  心如明鏡。
  浩然之氣塞長空!

  青蓮師太,一聞來人此歌,不由心中一震道:「這位老前輩。身在佛門,殺心好重!」

  那和尚口中嘰咕道:「而今好人真難為,我這狗肉和尚,因看不慣那批魔崽子,原想找個小徒弟,傳他幾手,一方面叫他服侍我和尚,替我跑跑腿,沽酒買肉,叫我這種快要西登極樂的人也快活一下子,再則也可由他出手殺殺那批魔頭的火氣,卻不意竟有人說我殺心太重,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還不說,偏生我想找的那徒弟,仗著臉兒生得俊,長日裡在脂粉堆裡打滾,看情形,他不但不願做和尚,要想使他離開女人,他也不願意呢,無怪酸秀才和牛鼻子笑我無事找事,自尋煩惱,而今我也懶得管了,吃過狗肉,再找個清靜地方,睡它一覺,免得那對賊眼,灼灼偷瞧,惹人嫌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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