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餘生 > 紫龍佩 | 上頁 下頁
八〇


  打開那東西一看,見它畫得圓眼咧嘴,左臉上還帶著一道刀痕,另一個與之相同,不過將刀痕畫在右臉上,麟兒也是小孩心性,極為愛惜自己的臉面,很不願意戴著這種難看的東西,把眼望瞭望瓊娘,一見瓊姊姊繃著臉,知道非戴不可,沒奈何,只好勉從心上人的意思戴上面罩,四個人一起從真武殿出發。

  漕宇廟離雲陽縣不過百里之遙,按照麟兒等人原有的計畫,準備在雲陽縣的對岸乘船直達巫山,他們都是年輕男女,雖然遇著深秋天氣,大地顯得一片肅然,但總免不了好奇,有什麼名城古跡,興之所至,麟弟弟一定纏著瓊姊姊共同一游。男人生得太美了,是女人的魔星,這說法,凡是女人也都不免承認,麟弟弟就占著這種便宜,他的提議縱使瓊娘不依,玉英玉儀總得多方設法讓他達到目的,這兩個女孩雖較瓊娘稍遜,但都是人間極品,萬中也難挑選一個。尤其是袁玉英方面,對他更有特別好感,因為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而且幾乎讓他丟了自己的命,那時她心中的難受不亞瓊娘,果真麟兒疾無起色,玉英也決定一死以酬知己,年輕男女關係就是這樣微妙。玉儀方面,對他只有敬服,覺得他無處不好,無一事不合自己的心意,與自己的男友郭祥武一比,相去何啻天壤?郭祥武雖是峨嵋掌教覺明大師的高弟,但個性至為高傲偏狹,武功雖得峨嵋絕傳,但恐難與人家走個十招八式,至於文事方面,季公子經綸滿腹,郭祥武不過略通文墨。女孩子原是水做的,水性善變,玉儀對郭祥武的心不覺變了,本來她與郭祥武的關係也不過較普通人略好一籌,因為師門有意讓他們彼此結合,她也未曾明白表示,就是變,自然也不能算她負心。男女間的結合原要兩廂情願,那種不是愛就是恨的說法,只能算是一種變態心理,若愛不能遂,轉愛為恨,因恨成仇,乃至以殘暴行為實施辣手摧花,或以一死相拼實行同歸於盡,那不是愛,而是作奸犯科,跡近瘋狂,行無可取,這種愛法令女人望而生畏,有什麼好談?郭祥武對待熊玉儀就陷入了這類愛的槽內,幸而到了危險境地遇上了麟兒,麟兒費盡心機從中化解,郭祥武懸崖勒馬,翻然悔悟,終於獲得了如花美眷,化戾氣為祥和,這是後話,暫時不必細表。

  一行四人,遊山玩水,頗不寂寞,到了雲陽的對岸,卻有市鎮一座,鎮名永和,也有百餘戶人家。因天色已晚,麟兒等人就在鎮上找到一家鴻盛客棧,裡面倒也清潔寬敞,客棧中的夥計見進來的是四位青年男女,但姿色卻不敢過於恭維,因為每人背上均背著長劍,知道絕不是易與之流,安置了房間,讓他們淨過臉以後,晚餐就開在大廳之上,酒菜均極豐美,同一大廳,酒飯開了七八桌,大多數都臨近各省入川採購藥材的人,他們邊吃邊談,滿口都是生意經,聽來確實乏味。

  鄰桌有一位中年商人,聽口音知為鄂籍,大約是他鄉遇故,同桌而食的竟有六人之多,猜拳行令鬧個不完,酒到五六成卻又講個不歇,所講的無非是各類名貴藥品的價格情形與一般銷路,驀地他用手把桌子一拍道:「鄂境鶴峰,最近出現了一種天地靈藥,兄台等是否有個耳聞?」

  其中有位口帶湘音的藥材商,聽完一笑道:「這樁事已傳遍了江湖,驚動了武林很多高手,現均雲集鄂境,每一門每一派都欲得而甘心,武陵山辰州派掌門人麻衣使者更是令弟子全部出動,辰州派擅江湖邪術,門弟子也散佈得很廣,高手如雲,與洞庭幫又聯絡一氣。衡山派一塵上人也親自出馬,其餘各省的人物極多,小弟因不是江湖中人,未及仔細打聽,想來中原武林人物來的一定不少!」停了一下,他反問道:「周兄來自鄂境,對這事的情形一定懂得很清楚,那鶴峰所出現的聽說是什麼馬兒騾兒之類,小弟倒未聞及,什麼馬兒騾兒,卻是宇宙間的天材地寶,值得武林中人這樣重視?」

  麟兒聽到這話,不覺心中一動,暗想何不趁此時機,會會武林奇異之土?但又想到瓊娘急於要報親仇,與她商議不知肯也不肯?

  那湖北口音的商人,一聲冷笑道:「張兄,還虧你做藥材生意,這類價值連城的珍品,你也不妥為打聽一下!」於是他把這事情發生的始末全部講了出來:中秋節的晚上,月色很明朗,照耀得如同白晝,鶴峰上有一座古老寺院,名叫白鶴寺。當夜寺內僧人因貪圖夜景,夜深未睡,驀見一道極細微的青光在峰上出現,寺僧融圓大帥與智圓大師立在一懸崖陰處,暗中留意察看,見那東西竟是一隻七八寸長的白馬,那青光卻從馬的尾部發出,它很安閒地吸食草上露水,懸岩與馬相距不過半箭之遙,一忽兒它滿山飛馳。但見一絲青光快如風馳電掣,如不事先已有所見,一定會疑是自己眼花,跑了一陣仍停留原處吸取露水。智圓曾經學過九年武功,知道這是天地奇品,遂用輕功提縱術飛身上前,欲與撲捉,誰知那東西機警異常,聽覺視覺至為靈敏,人還未到已一躍而起,帶著一溜青光破空而遁,轉瞬即杳。

  融圓、智圓原是持戒極嚴的好和尚,待人接物從未打過謊話,遂把夜中所見講了出來,當地有位藥材商見多識廣,一聽而知為千年芝馬之類,遂帶著許多人佈滿鶴峰實行窺察,一連兩晚均無所見,至第三夜中宵,忽從離寺不遠之處跳出一隻小白馬,一現身用鼻向四周嗅了一嗅,大約聞到了生人氣味,忙又遁身而逃。

  此事逐漸流傳,不脛而走,不翼而飛,愈傳愈廣,遂惹起了江湖上的注意,以致有不少武林奇異之士雲集鶴峰周圍,誰都抱著滿懷希望而來,勢在必得。

  忽有一位口帶川音的同行帶點惋惜口吻幽幽一歎道:「千年芝馬確是地寶天材,曠世難遇,得之不但可以祛病延年,而且可以立致暴富,不過也可以引起別人覬覦,而招致殺身大禍,這類天材地寶只宜以有德者懷之,用之濟世救人,才不致招造物之忌,凡是私心自用的人,既不能得,即得之也不能保!」

  麟兒等人聽了這話,不覺暗中點頭,當即匆匆把飯吃了,一同回房計議。

  首倡議赴鶴峰一行者當然是麟兒,玉英玉儀自然不加反對,瓊娘對心上人素來是百依百順,雖然急於報復親仇,但也不在一時之爭,知道心上人既已插手,巫山雙傑和那蛇蠍書生已成甕中之鼈,釜中之魚,何況更有師門長輩已作前鋒,說不定早已包圍巫山,攪了個天翻地覆,師叔青蓮師太素善前知,我們鶴峰之行可能已在她神數之內,自己與心上人複了親仇之後,即有一段長久距離,他一片柔情,百依百順,自己又何必逆他心意,令他添不快心情。想到此處,遂笑對麟兒:「鶴峰之行我也不加反對,不過三位長輩可能在巫山附近等候我們,久等不至,返必受斥,到時請你自己去擋罷!」

  玉英笑道:「麟弟弟處處討人歡喜,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對他至為相護,天大的事,也必為他一肩擔成,那天山老前輩為麟弟的事,意願使用天山派的力量一意維護,愛恤之心於此可見,游遊鶴峰絕不至有什麼責罰!師叔對麟弟那份喜歡也絲毫不減二老,他已成為長輩們的香包了,你還替他擔什麼心事?」

  計議一番,決定是早去早回,於是收拾了一陣,準備當夜離店,喊來店中夥計告以因有急事,必須中宵動身,先行結清店銀,免得臨時拖延時間。諸事完畢,調息了一陣後,四位少年男女感覺精力充沛,遂於中宵出發徑奔鶴峰。

  麟兒因與心上人離別在邇,知她一生魔劫重重,除將乾元罡力全部傳授之外,又把從天音樂譜中所悟出來的天運劍術傾囊而授,一路同行之時總是輕憐蜜愛,為她講解,甚至太清罡力的初步坐功和鍛煉秘竅也絲毫不隱地教了她。瓊娘秀外慧中,一點即透,故進境甚速,一出發即施展輕功提縱術,自覺身輕如燕,捷逾奔馬,玉英玉儀雖然全力以赴,但總覺吃力異常,麟兒回顧笑道:「兩位姊姊可把真氣納入丹田,務使氣定神寧,定以致靜,由靜生明,坎離交濟,虛實協調,則本身真力自可充沛全身源源不斷。」又把她們本身缺點指正了幾處,兩人也是玲瓏心竅、聰明絕頂的天生尤物,自然易於領悟個中道理,照樣施行果然獲益不少。

  一路曉行夜宿,經古林沱,過五馬石,穿崔家壩,一眨眼,已到了花果坪,兩百餘裡的遙程也不過一天半的光景。

  花果坪是一個很大的市鎮,房舍櫛比,又逢集墟之日,人眾擾嚷,倒也顯得熱鬧非常。麟兒視聽辨別力強,察知聲在鄰近,不禁解發好奇之心,一行四人臉上原帶有人皮面罩,掩住那絕世風儀,所以未曾吸引那些閒人注目,減去不少麻煩。他們循著鑼聲穿大街鑽小巷,驀地發覺有塊很大的三合土場地,場中擁擠著一大圈紅男綠女,老少婦孺,陣陣鑼聲就從那擁擠的人環中透了出來。

  場的東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觀,麟兒的目力原異尋常,目光一掃,即把廟名看清,原是靈宮寶殿,南西兩向那兩家規模頗大的酒樓,都是上下兩層,面向場裡,酒樓旁有柏樹數棵,虯枝怒幹,顯得年代頗久。樓上倒有不少酒客憑窗眺望,場內情景自然盡入眼簾,看情形倒也安闊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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