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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瓊姊姊一見麟弟弟東瞧西望,到了最後那俊眼把兩座酒樓不住地打量,她原是玻璃心樣的妙人,最能善解人意,當即一笑道:「這兩座酒樓確實不惡,我們暫不如淺酌幾杯,再行趕路如何?」

  兩座酒樓,一名雅雲,一字謫仙,相距不過十余步,層樓四周皆窗,樓上情景彼此都可看得清清楚楚。麟兒揀近,就與瓊娘等人進入了雅雲樓,跨上樓,臨場子的一面還空著一張桌子,不覺心中大喜,叫了一桌酒菜,趁菜未入桌之前,依窗閑眺,人圈中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原來場子中有一魔術班,正在那敲鑼打鼓招引觀眾,一個五十余歲的老者,生得濃眉環眼,鷹鼻免唇,一顆暴牙從上唇的缺口處伸出嘴外,兩目凶光外露,禿頭,曲背,但身材卻又異常高大,看來愈顯獰惡非常。看那目使頤指的情況,一望而知為該班首腦,在他身旁坐著一個年約五十的婦人,年事既高偏還抹粉塗紅,怪模怪樣,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論長像和老者可以說只有年事上的差別,站在老者和婦人身後的正中,不用說他是老者和婦人的兒子。另有兩位小姑娘,年可破瓜,模樣兒倒俏麗非常,其他尚有三個夥計,貌相兇悍,看情形自非善良之輩。

  戲法開始,那婦人裝著娉娉嫋嫋立起身來,向觀眾先來個萬福,而後由兩位女的遞過一把酒壺,討了幾個銅子,把酒壺拿給觀眾看清,裡面確實一無所有,再把銅錢放在壺內,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拿著一根烏色木棒,掩上壺盞,嘴內喃喃一陣,然後再由那兩位女的托著一隻大盤子,盤中放著幾個酒杯,道是酬謝觀眾捧場,請飲幾杯清酒。在場的人自有不少癮君子,就少女的手上好奇地吃上一口,果然是人比花嬌,酒沁心脾,這叫空壺來酒,少女媚眼連拋,道是請貴客幫忙,拋幾個銅子助助場面,說完柳腰微曲,笑靨迎人,果然人叢中爆出一陣喝彩聲,然後銅錢象驟雨似地落下。

  那婦人又從箱中取出一張羅網,網孔有手指粗細,網內更是一無所有,驀地將網一張,那手法至為迅速俐落,空網中忽然出現了數十隻麻雀,吱吱地叫個不停,這種天羅網雀的戲法,倒也乾淨別致。

  菜已上桌,原來是四道熱炒,瓊娘身似主人,提壺斟酒,麟兒嘗了一口,酒味極純,竟是上等的竹葉青,吃了一點菜,味道也極為可口,市鎮上能有這種酒食總算難得了。驀聞鄰桌上傳來一聲嘆息,吸引了美少年整個心神,他進來時忽略了周遭環境,這時好細一打量,異事重重,盡入眼底。

  坐在角落裡嘆息的竟是一個貌相頗為不俗的文生,穿著一襲舊布青衫,獨個兒在那裡自飲,萊肴並不豐盛,顯得家境頗為清寒。他兩眼不時注視場內,對著那耍戲法的人,眼光中充滿著無盡怨毒,桌子上擺著一隻小型木盒,他一邊注視場中,一邊卻對著木盒不斷地點點頭,似乎對某一事情滿懷自信!

  麟兒坐的方向正是面朝窗外,偶而轉首側顧,見右邊一桌坐著一個俊美少年,那份美,美得麟兒有點觸目驚心,惺惺相惜。只見他全身一色青,越襯出齒白唇紅,瑤鼻通梁,修眉入鬢,蜂腰猿臂,秀逸奪人,背上負著一支長劍,連劍鞘劍柄也用一種閃閃發光的青色布套罩住,明眼人一望而知那是一種仙兵神物,因光華太露故用布套兜住,以免驚世駭俗。他左臂上掛著一張長不盈尺的黑色小弓,形式特別古老,卻愈顯得稀有可愛,他既用眼注視了那歎氣的文生,也打量下麟兒等人幾眼。

  挨著少年的鄰桌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男孩,論像貌也可以說是人間少有,貌似子都,他一身穿著都是淡紫,背上的寶劍烏柄黑鞘黃穗,劍身長約兩尺五寸,背上還掛著一個紫光閃閃的錦袋,看情形顯得有點特殊。他持著酒杯低斟淺酌,對旁人不理不睬,似覺天下之大惟我獨尊,別人都是俗物,惟有自己清高,冷面冷心,雖然美卻似遮不住內心的醜惡。

  麟兒看在眼裡悶在心頭,眼前的情景顯得有點奇特,奇得使人摸不清底蘊!

  瓊娘等三人見麟兒停杯不飲,注視四周,自然也就留了意,隨著麟兒的目光一望,一切情形自然也就明白了十分,對那青衣少年也不免心中暗暗納罕,因為麟弟弟可以說是俊絕人家,但那青衣少年雖然較之稍遜,可也相差並不太遠,真是秋色平分,瑜亮並世,看來天下事無獨有偶,無怪麟弟弟要暗中納罕了。至於那紫衣少年,她們都覺得不能與麟弟弟相提並論。

  樓上場子裡驀地傳來一片喝彩之聲,坐在角落裡的少年文士,面露緊張之色,雙目注視場中眨也不眨,麟兒往樓下一看,那耍戲法的大約已快到高潮,駝背老人已親自出場,敲鑼的把鑼敲兩下,即高喊道:「請看空中偷桃,百難一見的空中偷桃,今日因適逢瑤池桃熟,偷幾個蟠桃讓諸位嘗嘗,藉答諸位的盛意!」那醜少年提出了一籮糠皮擺在老者面前,老者把糠皮抓了一把,兩手不斷地搓揉,糠皮會變,隨手而出的竟是徑可一寸的大麻繩,很奇怪,那繩子似乎被什麼東西牽了一樣,竟垂直向天上升,愈升愈高,老者也就愈揉愈快,繩子的一端眨眨眼已進入雲端,那老者向著自己的兒子大喝一聲道:「彪兒,還不趁值日功曹此時不在,著手偷桃等什麼?」

  那醜少年嗥應了一聲遵命,兩手攀著繩快如猿猴,逐漸上升,須臾已進入雲端,不見蹤跡。

  老者遂請觀眾稍待勿躁,因為桃在園裡,誆進桃園自屬不易,話未講完,半空中落下一個拳大桃子,場中旁觀的小孩轟然一聲奔向那桃子,你爭我奪,半空中忽然又落下了七八個桃子,拾桃的人仍然是紛紛嚷嚷,那女人笑道:「這孩子既偷進入王母的蟠桃園,桃子多得是,只求諸位多幫助點,待老身喚他多摘取幾個便了!」說完,裝模作樣,鬼鬧了一陣,觀眾倒也聽話,又撒了不少銅幣,有的大約還給了一點碎銀。不一會兒,空中挑子又紛紛下落,估計約有二十餘個,大部觀眾就拾得桃子者的手上分下一點嘗嘗,竟都是普通的桃子,有的還帶著很重的黴味,好像貯藏不佳,品質已變,假如這就是世間所傳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那種王母蟠桃的話,神仙的生活也確實太可憐而沒人羡慕了。西池王母擺盡了架子,好不容易,傳玉碟、奏綠竟成立一個蟠桃大會,赴會的人引領一望,不僅伸長了脖子,還望得兩眼昏花,待盛會臨,盛裝而往,滿杯希望獲得的卻是一隻黴桃,這樣的神仙生活你是否羡慕?好在是仙道無憑,怪力亂神子所語,戲法原是假的,焉能以假當真,自甘上當?

  觀眾都在詳品那桃子的味道,場子裡反顯得有點沉寂,空中既不再見拋桃子,也沒有那醜少年下來,老者和婦人似乎都有點等得不耐,嘴裡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怎麼這樣粗心大意,還不下來,如被園司發覺,勢將亂刃分屍!」說完,把臉對著空中凝望,似覺事態嚴重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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