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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這一對上嘴,吵吵鬧鬧,可以說沒有完,天山神丐喝了兩壇酒,撕吃了幾隻肥雞,滿嘴油膩,用破袖擦了一擦,大說大笑,四處和人鬥嘴。真人坐了一會兒,因麟兒內傷早已痊癒,無須再留,應即日回山閉關修煉,麟兒一見師父要走,忙到房裡從革囊內把那靈石天露與紫蘭仙實取出一瓶,恭恭敬敬地交給真人,真人笑道:「這裡面貯了一點什麼呢?」

  麟兒忙把那天露與仙實的獲得經過及其作用與功能—一說了。

  真人聽了,不覺大喜道:「這水是靈石天露而非靈石仙乳,靈石天露是三光之精華,為靈石所吸收遂化為露水,一點一滴日積月累而成,像你這樣多則不知要經過幾千幾百年了。紫蘭仙實得之尤為不易,它的生長必須有靈石仙露的灌溉,有了靈石仙露還不一定可獲得這種紫蘭的種子,這東西開花三百年,結果三百年,有一片葉子在武林中即認為是價值連城的珍品,何況有這麼多的果子呢!不但我,連你師伯師叔也仗著你的福緣,要早成道一甲子了?」

  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把瓊娘看了一眼,互相一笑道:「我們兩人總算福緣不淺,把這樣好的東西彼此吃了一粒,無怪運氣行功時,十二重樓暢通無阻,真是受了惠,還不知道它的好處。」

  麟兒瓊娘笑了一笑,雙雙走入房內,不一會兒端來四隻玉盞,有三盞裡面均放著仙實一枚,天露半盞,有一盞則僅盛著天露,放著一根玉釵。

  瓊娘先敬了掌教真人,再敬了自己師叔,把最後一盞給了熊玉儀,玉儀辭道:「小妹無福,不敢受此大恩,還是請姊姊收回的好。」

  掌教真人笑道:「相見即是有緣,姑娘亦是性情中人,徒兒們既已把你當作自己人看待,這東西又有駐顏之效,對姑娘好處極多,那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玉儀對昆侖掌教至為敬畏,一聽他的話不敢再辭,只好也食用一盞。

  神丐笑道:「我和蒼鷹老兒的呢?」

  青經師太笑駡道:「化子頭,你也應該知足一點兒,這種天地珍品,可以說幹載難逢,你既已食得一枚即不用再食,每人一枚即已跡近糟蹋,如把它煉成丸藥,一枚仙實半盞天露,就可使千百人受惠無窮,怎能使你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呢!」

  這一罵,把瓊娘、玉英、玉儀等人逗得噗噓笑出聲來。

  瓊娘用玉釵沾著天露,把眾人的眼睛都點過了,大家盤坐殿上用內功調息,發揮露藥的功效,經過了一時三刻,彼此功行圓滿,只有玉英玉儀兩人功力較淺,進度較慢,但經過麟兒瓊娘從旁指點後,也就很快地領悟到其中秘竅,這一來,功力目力自然陡增。

  為試驗目力,他們都走出北極殿外,只覺四周景物盡人眼簾,無一不清清楚楚,更能透露穿雲,比往常何啻清朗百倍,於是皆大歡喜,其中既歡喜而感激的自然要算熊玉儀了,她認為自己作了人家的俘虜,無論遇到了哪一幫,哪一派,做了它的俘虜你就准得受罪。峨嵋派活捉畢搖不知要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子,誰又能像自己的運道?誰又能像昆侖派的納物容人?人家師徒情若父子,同門如嫡親兄弟姊妹,融融洽洽,天倫之樂無殊!這情形不僅在江湖上所難有,就是像這樣和睦的家庭,人間又有幾個?紫陽真人身為一家宗主,功力已臻化境,對人卻極為謙虛文靜,使人一望而生敬愛之感,絕不像旁門別派,只要自己作了教主,動則盛氣淩人,直欲天下英雄盡人彀中,隨心所欲供其驅使。還有那氣量狹小偏激之徒,動則猜疑忌刻,如稍違己意即用極其毒辣手段清除異己,甚或不惜大事殺戮,株連無辜,如此一來,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奇異之士,作了無謂犧牲?還有那困於門戶之見的人,視其他各派均認為是旁門異道,自己卻是玄門正宗,行道江湖時為了一點小事,不惜引起門戶之爭,青城峨嵋兩派就犯了這種錯誤心理,自己青城門弟,師恩深重,為報答師門,無論身受何種苦,總得糾正這種錯誤,使青城昆侖兩派不至無故成仇,否則吃虧的不是昆侖,而是青城了。

  紫陽真人神目如電,一見熊玉儀低頭沉思,臉上變化不定,最後則怡然自得,現出滿臉欣慰之容,知道這女孩人甚正派,極有可取,說不定與挽救武林劫運之事大有關聯,忙笑道:「武林中人,只要心存善念,貫徹始終,則誠可格天,所懷終必如願實現,今後如有需助之處,貧道自當命門弟子馳援,盡可放心!」

  熊玉儀忙襝衽拜謝真人恩德,自是心存感激不提。

  真人以無事可留,把麟兒與瓊娘叮囑一番,又別過了青蓮師太等人,正待啟身回山,麟兒忽然想起了兩隻大鷹,以此時正在求師習技,並非行道江湖可比,帶在身邊頗有不便之處,不如請師父帶回昆侖,作那守山護法,即把此意說出。真人笑道:「這兩隻神鷹已有千年道行,功力自非小可,帶回昆侖守山,本是再好也沒有,但它們原主蒼鷹道友是否需它們另充其他用途,則不得而知,最好先徵求他的意見再說。」

  蒼鷹老人笑道:「我此後和天山道友在一塊行道江湖,正愁兩鷹無處安置,能得道友攜去寶山,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還有什麼不同意呢?」

  麟兒撮一口嘯,招來兩隻蒼鷹,當下把話講明,兩隻鷹兒在空中點了點頭,算是同意接收,驀聞平地一聲清嘯,一條黑影早已騰空而起,快如風馳電掣,背後緊跟著兩隻碩大無比的蒼鷹,徑向昆侖飛去。

  青蓮師太等送走真人,重行入殿坐定後,遂洽商今後的行動應如何安排,麟兒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們先到巫山替瓊姊姊報了親仇,然後再赴峨嵋拯救畢姊姊,這兩件事情完了,我就要跑遍名山大川,探武功之秘奧,而後再返昆侖聽恩師差遣。」

  天山神丐笑對師太道:「我們三個老不死的替他們打頭戰,看看巫山與峨嵋到底有些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他們年輕人大都性喜貪玩,讓他們一路玩夠,也順便使他們多得一點江湖經驗,如此可好?」

  青蓮、蒼鷹都點頭應允,計議已成,說走就走,三位老人在前,師太走在第一,只見她身形不動,右手拂塵微展,微風颯然,人已拔起兩丈多高,躍上枝頭如飛而去。神丐喊了一聲:「好身法。」人也不甘示弱,一式平地青雲,幾個縱躍即無影無蹤。

  蒼鷹老人微微含笑,大袖一場,平地卷起一陣旋風,將他身子滴溜溜地卷在空中,向著兩人所行的方向追去,把袁玉英和熊玉儀兩人看得佩服不止。

  瓊娘笑問麟兒道:「三位老人家輕功提縱術都已臻絕頂,身法步法亦各有不同,師叔用的是混元一氣臨虛步,這是一種玄門絕頂輕功,雖稍遜於你們昆侖派的淩虛飛渡,但練到十成功力時,也可以禦風飛行。我師父青雲師太即已達到這種百步登空的境界,師叔也不過略遜一籌而已。天山神丐老前輩能使用平地青雲的身法,無疑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地,唯有蒼鷹老前輩則式樣很奇怪,可以說是江湖上一種絕無僅有的身法,他利用本身的內力產生旋風,借旋風把自己的身子送上高空,而後踏風飛行,在身法上不僅奇特異常,就輕功而言,似較青蓮師叔與天山神丐老前輩尤高一籌呢!你見多識廣,對這種奇形怪狀的輕功是否知道?」

  麟兒把心上人望了一望,只見她瓠犀微露,笑靨生春,軟語連連,嬌豔欲滴,不覺故意逗她道:「我對於輕功提縱術素不注重,江湖上派別很多,誰耐煩一個一個地去研究它?你有這種興趣,下次遇到蒼鷹前輩時不妨仔細問他好了。」

  瓊娘聽了,不覺心中一怔,忙把麟弟弟看了一眼,只見他俊臉含歡,朗目修眉,風標絕世,眼光卻不時向自己身上偷覷,知道心上人故意逗她,當下也假裝不解,繃著一張粉臉,冷幽幽地回答道:「誰不知道你季公子功臻絕頂,道可通玄,得昆侖絕傳,作掌教門婿,區區輕功提縱術,你自然不屑一提,不值一顧了,算我愚昧無知,不自知趣,明知你身在此間心在天涯,卻還要在你身旁無端惹厭,無怪乎要自討沒趣了!」說完,暗中向袁玉英和熊玉儀兩人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卻扭轉柳腰,蓮步輕移,俏生生地回房去了。

  這一下把麟兒急昏了頭腦,顯得有點舉止失措,他用乞憐的眼光望望玉英與王儀,但女孩子們儘管她一貌如花,也多少總帶有三分殘忍,她們一方面充分利用女性的魅力,另一方面則充分表現著矜持,甚至在她們內心裡對你無限傾倒時,外表上也偏要來個若即若離,弄得你心癢難禁,神魂顛倒,可是你依然不忍捨棄她。甚至她越是如此,而你則越覺其可貴,大抵造化弄人,把天下男人都造成有三分賤骨?否則古往今來男女間的事,也不會如出一轍了。

  我們的美男子武功絕世,蓋代才華,貌擬天人,心同赤子,可是在他心目中,除了自己的父母恩師外,使他念念不忘的就只有兩人,司馬倩霞雖與之早訂鴛盟,但總緣慳一面,他渴望雙佩合璧,早完成那美滿良緣。白衣龍女一生的命運可以說關係著他整個一生。其次就要算薛瓊娘了,瓊娘已是恩師的義女,為著她師門關係,恩師有意成全,只待師妹歸來即效英皇並侍,瓊姊姊柔情蜜意,貌似天仙,不說有意逗她,損她尊嚴,這一激起她滿懷心事,不知要使她傷心多久?乞憐玉英玉儀,人家來個不瞅不睬,這叫做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美男子無可奈何,只好紅著臉飛跑入內,剛轉身,大殿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嗤笑,還夾雜著「本來是鴻案齊眉,卻變作負荊情罪」的調侃。跑進房裡,瓊娘兩手捧著臉,雙眉還不時地在輕微抽搐,分明是氣哭了,伏在床上啜泣,麟兒喊了一聲姊姊,又坦白地告訴她,除逗她玩以外,實無任何惡意,最後乾脆來個海誓山盟,道是此生如辜負了姊姊,叫他不得好……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出,嘴上已多了一隻玉手,不但手似柔荑,膚如凝脂,而且蘭香陣陣,撩人情思,她俊臉含著薄嗔,用手指在他額角上輕輕一戳道:「大白天好好的,你又賭的什麼牙疼咒?」麟弟弟得寸進尺,抱著人家的臉就親,纏了一陣,瓊娘輕輕地把他推開了,嬌嗔道:「不要涎著臉盡纏,趕快收拾東西趕路,否則給人見了,道我們過於輕薄!」

  停了一會兒,玉英玉儀果然含笑進房,計議了一陣行程,而後準備動身,玉儀探手革囊,取了一副人皮面罩套在臉上,馬上換上一副面容,貌可稱得中姿,只可惜臉已微麻,講容貌只好略減一等,瓊姐笑問:「為何不以真貌示人?」

  玉儀道:「江湖上險詐重重,對女子尤感不便,假如以各種面貌出現江湖,使人摸不清底蘊,則可免去許多麻煩,豈不是妙事一樁?」瓊娘玉英也忙要過一副,彼此均以此物輕靈異常,戴上無任何不舒適的感覺,故勸麟兒也戴上一副,麟兒笑道:「這東西,儀姊姊所具備的雖然很多,但都是女孩子們用的,怎好叫小弟戴著女孩子的臉孔呢?」

  玉儀笑道:「小妹興之所至,有時也裝扮男人,故男孩子的面罩這兒也有兩套。只是畫得頗為奇醜,戴了後不免掩沒了你那絕世風標?」說完,果把兩個面罩遞給了麟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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