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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阿爾搭兒幾乎要笑出聲來,卻聞於志敏笑道:「誰教你性子那麼急?要爭著出世不算,還一直急到這時!」

  說到性急,于志強就沒話可說,笑道:「我性子急,你性子也不緩,到底轟我出來幹什麼?」

  於志敏這犀沒有反駁,似乎輕歎一聲道:「你要知道錢姑娘也十分難哩!」

  「她對你說過甚麼?」

  「還不是表白她的心意?

  「你怎樣說?」

  「我曾說非其時,非其地,而且沒有人作主!」

  于志強笑道:「你這人又奇了,你和王紫霜,和紅姑,和阿爾搭兒,和張惠雅又是誰作的主?」

  「紅姑是霜妹妹作的主,霜妹是她外曾祖姨夫黃岡倫作的主,而且師父早經暗示,阿爾搭兒和張惠雅是逍遙客與瓦刺全族作的主更是名正言順,你又不是不知。」

  于志強道:「那,這回我再替你作主好了,決不能讓她孤雁離群,以致傷心而生變!」

  「錢姑娘決不是喬大嵇小那類的人,她不過是要尋個托也就心安,你作主當然也好,但是,爹爹還不知流落何方,那有心情再來這個?」

  「你真可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難道不能先做一對幹夫妻,定了名份?」

  阿爾搭兒聽得心裡一蕩,暗罵一聲:「該死!他兄弟放存一起,真正胡說八道,什麼話都要說出來,我才不要聽!」竟自偷偷奔回。

  錢孔方姥在熊皮下面,卻堅著耳朵把阿爾搭兒一句一字都聽得十分清楚,深感檀郎明白自己並非貪淫下賤,處處能想得周到,怪不得他當初曾說非時非地的話,只要名份定,誰還一定要……

  可恨那大伯真正胡說,那樣羞人答答的話也拿來講,他管聽著哩!人家幹呀、濕呀,幹他屁事?錢孔方想到未來的旖旎和溫聲,心裡又有點兒害羞,欲待不想,偏被它爬得心頭發癢她正在心煩意亂的當兒,忽又聽到刁孔扁一進門雜就「咦——」一聲道:「錢丫頭往那裡去了?」

  阿萄道:「她早早睡了,嫂嫂找她幹嗎?」

  「睡?」刁孔扁不肯相信,接著又道:「有要緊事找她……」

  揭開皮幔,見錢孔方果然擁著熊皮蜷成一團,又笑道:「死丫頭別躺著放賴,再賴了下去,你那事就要告吹了!」也不問她真睡假睡,狠電一掌拍向臀上。

  要知像錢孔方那樣藝高的人,縱使就是熟睡,也該有個警覺,何況刁孔扁大聲喧笑?

  她明知醜媳婦終要見公婆面,尤其刁孔扁說那事要告吹,更令她著急,熊皮一丟,把刁孔扁拍奔的手掌連臂握緊,嬌嗔道:「像你整天躺屍哪?人家多久時候沒睡,才合得上眼,偏是你這鬼丫頭又來打擾!」

  刁孔扁笑道:「那有做新娘子的人這樣使刁的?」

  錢孔方知道自己的苦心經營,不久便要實現。若果再刁蠻下去,被別人說猩猩作態還是小事。男人性子多半很急,若檀郎因為自己推三阻四,不耐煩起來,擺出愛理不理的臉孔,那時走好還是呆好?

  自古道:「女子以溫馴順從,才可抓緊男人的心。刁孔扁遲不來,早不來,偏在他兄弟商議之後,忽然而到,這還不明顯是受命而來。」

  錢孔方也可算是慧心玲戲的人,面對著這重大的事,當然是一猜便透。

  刁孔扁見她久不說話,又追問一聲:「怎麼了呀?」

  錢孔方心裡暗恨道:「說又不說,故意賣甚麼關子?」猛一抬頭,叱道:「你是故意找我抬杠子麼?」

  刁孔扁這長舌婦經錢孔方一叱,驀地想替人家說親,怎麼要和師妹抬杠?也不禁啞然一笑道:「小妮子這回該你著急了,告訴你罷,你阿敏和他哥哥出去說了半天,也不知商談些什麼,我那個一進門,就差我過來問你的意思,要是你答允了呢,過一會就成親,反正在這冰天雪地,不分晝夜,也沒法撿日子……」

  她見錢孔方羞得滿臉通紅,更加得意到:「看你這樣子敢情是答允了,可惜沒有大紅喜緞來掛,將就些,宰一隻大熊,熊肉恰可當菜吃,熊血染紅了熊皮,披起也還算不差!」

  錢孔方被逗得「砰」一口罵道:「你拿去披哪!」

  諸女不禁大笑。

  于志敏和錢孔方這場婚事,在於志強主持之下,草草成禮,宿罷起來,諸女聽錢孔方仍是處子的嗓音,知他兩人頭一宿尚未圓房,雖覺檀郎重父子之親,但若十年尋不到公公,難道能讓錢孔方守十年活寡?

  諸女群推阿爾搭兒向檀郎取鬧多時,於志敏才悄悄說起人人久曠,還得從頭輪值。

  固有錢孔方通曉玄冰穀特有的方言,粟亞也不感寂寞,諸小俠也學會不少「禽獸」語,一面走,一面還咬咬查查說個不停。

  惟有於志敏卻是愁上眉梢。一反往常笑鬧的神氣,只見他像一隻老獵狗,時而遠眺前途緊鎖,時而回顧左右,時而低頭緩步,似在尋找一樣什麼東西。

  阿爾搭兒緊傍郎旁,悄悄道:「你又看到什麼奇事了?」

  「成親那宿過後,我就有點收攝不了心神,好像有什麼凶兆似的,但你們眉清目朗,並無防礙,難道是……」

  「公公?」阿爾搭兒幾乎是叫了起來。

  諸女走在後面聞聲急問。

  於志敏搖頭道:「絕對不是爹有什麼,我猜想可能是彭新民六人出毛病!」

  于志強帶了兩妾和竺孔圓、錢孔方,走在前面,被阿爾搭兒那一聲驚呼,立即退返,恰巧聽到於志敏說的後面一句。

  竺孔圓不免一驚道:「你說他六人會出毛病?」

  「這也難說!」於志敏雖覺擔心,卻沒有理由證實只好模棱兩可,隨口回答。接著又道:「你們有人帶路,就先走一程罷,但別僅看著腳尖走路,要多方張望才行。」

  粟亞見別人都走了錢孔方尚未舉步,用玄冰話問一聲:「你走不走?」

  錢孔方道:「你先走,我跟著就來!」

  她侍候擅郎,得了甜頭之後,臉皮也老起來了,待粟亞追上于志強一行,才甜甜喚一即:「阿敏!」接著道:「你方才說早走在前面六人要出毛病,照我看來也十分不妥!」

  於志敏一驚道:「你不曾見他六人,怎知不妥?」

  「我由粟亞身上看出來的,只怕連粟亞也靠不住!因為她和我說起話來,總是閃爍不定,並且,我仿佛記得住玄冰穀不是走這條路,不過因相隔時太久,冰原上幾乎處處相同,無法加以證實。」

  于志敏被錢孔方這幾句話說得心裡面發毛,不由得叫一聲:「糟糕!要真是出了毛病,教我怎對得住張三峰,丘處機,機衡居士三位前輩?」

  他抓抓風帽,想了一想,又道:「錢妹還是上前暗跟粟亞,若看出她有什麼不善的舉動,就毅然先將她擒下,再將情由告知哥哥詢問!」

  錢孔方和阿爾搭兒同聲道:「你要去那裡?」

  於志敏道:「我要繞過前頭,先查看一遍,你們依舊由粟亞帶路,休洩漏我的去向!」

  阿爾塔兒急道:「我也去!」

  「你不必去了!這裡正要你們幾人在一起,才可保護哥哥和刁、竺兩位嫂嫂!」

  阿爾搭兒想了一想,知于志強能夠懸空而立,又有一枝蒙夭劍,還可過得去,刁、竺兩人武藝較差,兵刃也不及別人的好,若果驟過強敵,確是可慮。自己這方面有了八人列成兩個金剛陣左右相依,由於志強獨擋上空,再強再多的敵人也休想衝破雷池半步。

  但她又想到檀郎獨行危險萬分,任你藝業通玄,也要被蟻多纏死象,又道:「你真要自己走,就帶這枝綠虹劍令!」

  于志敏知道阿爾搭兒的藝業高出諸女一籌,將金霞劍換給她使用也就行了,當下換了寶劍,正待要走。

  錢孔方忽然「呀」一聲道:「阿敏我忘記告訴你。你們在妖蛇原遇上那老婦好象也來了冰原!」

  「你們曾經遇上?」

  「不」阿萄搶先否認,接著道:「那是錢姐姐看到老遠有兩條身形飛奔,認出是一大一小,我們竟也追她不上,這才猜想出來。」

  於志敏沉吟道:「你們怎不猜是玄冰穀的邪魔!」

  錢孔方道:「玄冰穀的人,那有韃靼羊皮襖來穿?再則若是玄冰穀的人,也用不著走那樣急!」

  於志敏並沒遇上那樣可疑的人物,只聽錢孔方說得有理,自己也見遇冰原上的人不是披狗皮,就是海獺皮,海豹皮和熊皮,那有穿著羊皮衣襖的?思索片刻道:「管他是誰,不遇上則罷,若真是那一老一小,能擒下來詢問就擒,不能擒就殺,別讓她再乘機搗亂!」

  丁瑾姑道:「當時我們猜想婆孫兩人該是青海妖姬和她門下,但方前輩又說青海妖姬進擾西傾山,難道她會飛,由西傾山趕往瓦刺,又由瓦刺趕往奴兒幹?」

  於志敏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因為由青海北上瓦刺,比我們由河間往瓦刺要近得多,只不明白她為何知道我們在瓦刺。」

  秦玉鸞回憶當時的情景,不禁失聲道:「若非青海妖姬的門下,有人暗中跟蹤我和閔姐姐?」

  于志敏生怕彭新民三人真會出岔子,一心要趕往前頭,無暇仔細推敲,說一聲:「將來總會水落石出,你們當心防備就是!」

  向諸女叮囑幾句,並定下連絡的暗號,一晃身形,先向斜裡走了一程,然後繞往于志強一行的前面,依著他們行進的方向,筆直飛奔。

  彭新民一夥六人,應是先行兩宿,因說過不盡力疾奔,兩宿的里程,也不過百多兩百里,以至於志敏那樣絕頂輕功,最多也不過是一個時辰便可趕上。

  那知他走了一程,估計應該追及,但冰原寂寂冰山高聳,何曾有半個人影?

  不但說沒有人,連腳跡也看不出來,這可令於志敏大大擔心。他暗裡懊悔自信太過,竟讓彭、魚、週三人跟玄冰穀三婦作一路。要說三婦的藝業雖比不上彭新民三人,但彭新民剛愎自恃,定不聽魚、週二人勸諭,說不定毛病就出在他的身上。

  於志敏心裡一急,竟一躍騰空,在高處縱聲長嘯。

  嘯聲過處,數裡內冰峰被震坍不少,仍不聞三女的回答。

  于志敏心知事出非常,急得來回狂嘯,敢情數十裡方圓俱可聽到他的嘯聲。忽然間,冰山後一聲暴吼,成群白熊倉惶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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