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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另一邊,虎氏兄弟沒有放過這邊兩人交談的每一句話。這時兩兄弟微微傾斜著身子,兩顆腦袋慢慢靠在一起。

  虎膽道:「奇怪——拾美郎——這個名字好耳熟,好像聽人說過?」

  虎心道:「別土了好不好?你難道忘了五年前江南八寇、昆侖血劍、以及靈臺山惡鬼湖陰風教主和屬下四大追魂使者等人,在短短的八個月之內,先後喪生在一個青年人手裡的那一串轟動一時的大事件?」

  虎膽一呆,低呼道:「我的媽呀!這小子竟是那個傳說中的天雷大俠?」

  虎心道:「小聲點行不行?」

  虎膽道:「溜吧!」

  虎心道:「別慌!到目前為止,咱們哥倆並沒露出馬腳,沉住氣,什麼事也沒有。小子耳目精靈,溜會溜出毛病來的。」

  虎膽道:「謝天謝地,好在我們這次沒有太猴急。」

  這邊,拾美郎替司空燕斟了一杯酒,後者這才發現桌上原來早擺了兩付碗筷。

  儘管這位賊祖宗的一身輕功和一雙空空妙手,在目前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甚至連丐幫有同樣專長的妙手長老羅千里都自歎弗如。

  但這位賊祖宗在拳腳兵器方面,卻並不怎麼出色,同時也沒有打硬仗的膽量。

  剛才,夥計請他過來,他心裡已七上八下,本來就有點不太自在,等到弄清對方竟是名滿武林的天雷大俠,他的一顆心,登時涼了半截,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現在,他發現桌上擺了兩付杯筷,以為這位天雷大俠早就識破了他的行蹤,更是頭皮發麻,有如虛脫。

  拾美郎含笑道:「來,人生如萍,相逢不易,我敬司空兄一杯!」

  這一聲司空兄,有如霹靂貫頂,直打得這位鬼影子從頭頂一直麻到腳板心。

  他瞪大眼睛,掙扎了好半天,才掙出了一句話來:「原來——原來你早就認出了我是誰?」

  拾美郎笑道:「如果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我又怎能說你是我的朋友?」

  司空燕暗暗歎了口氣,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他咬咬牙,認了!別說他比不上鳳陽神鞭和昆侖血劍那種一等一的狠角色,他甚至連江南八寇的一寇都比不上。

  如果拾美郎真的看中了他,還會有他司空燕還手的餘地?

  拾美郎又替他將空杯斟滿,並示意他用菜。

  「司空兄最近常在關洛道上走動?」拾美郎問得很親切,毫無揶揄之意:「廣武過去,河下窪子一帶,正在趕工修築河堤,司空兄注意到了沒有?」

  司空燕點點頭,一顆心慢慢安定下來。

  他知道這位天雷大俠的為人,該死的絕不放過,但從不冤殺無辜,更不是那種笑裡藏刀的陰險小人。

  如今對方請他喝酒,語氣中亦無不善之意,他實在沒有理由杯弓蛇影,胡亂猜疑。

  「根據最近五十年來黃河水患的記錄,今年可能又有氾濫的危險。」拾美郎收起笑意,蹙額道:「孟津以東,河下窪子一帶,河堤土質鬆軟,形勢可說最為危急。」

  黃河水患,為中國數千年來最大的天災之一。

  每一次黃河氾濫,千萬條生命葬身魚腹,千萬頃良田化為澤國水鄉,是歷史上悲劇的根源。常使國人損耗一空,儘管事後搶救賑濟,亦往往難收亡羊補牢之效。

  司空燕不止一次親賭那種災後的慘景,記憶自是深刻之至,這時忍不住歎道:「這次朝廷事先修築堤岸,總算做了件大功德。」

  拾美郎道:「這件工程與朝廷無關。」

  司空燕一呆道:「這——如果不是朝廷派員主其事,民間誰有這份財力?」

  拾美郎道:「根據初步估計,要趕在泛期之前,築好那一帶河堤,至少需要三十萬兩銀子,如果,由民間當作件善事辦,的確很少人具有這份財力。」

  司空燕瞪大眼睛道:「那麼……」

  拾美郎道:「是兄弟我不自量力。」

  司空燕這下真的嚇呆了!

  過去幾年,這位天雷大俠走遍大江南北,妒惡如仇,殺人無數,但從未聽說有過劫財行為,三十萬兩銀子是個嚇人的大數目,他一個人籌得出來?

  「小弟有心完成這件事,已經籌畫了十年。」拾美郎緩緩接著道:「在過去的十年中,小弟連哄帶騙,已經積蓄了十多萬兩銀子,所使用的手段,都跟今天在花客山莊使用的差不多。」

  「拾大俠向無情太歲兌銀子的那張銀票是假的?」

  「那根本不是一張銀票。」

  「是什麼?」

  「信函。」

  「冒別人名義,要他支付你一萬兩銀子?」

  「不錯。」

  司空燕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信函兌了現,他是親眼看到的,他現在感到的,只有慚愧,因為他曾一度動過那一萬兩銀子的主意。

  「工程還差多久可以完工?」

  「兩個月左右。」

  「還差多少銀子?」

  「大概十萬兩。」

  「拾大俠已經籌足了?」

  「如果連花客山莊這一筆也算進去,大約還差八萬兩光景。」

  「這種工程是不能中途停頓的,款項必須繼續支付,關於這筆不足的銀子,拾大俠可有什麼腹案?」

  「我明天打算去一趟四海堂。」

  「請求喬老太爺支援?」

  「是的。」

  拾美郎點頭:「喬老太爺為人慷慨好義,在他老人家來說,捐個萬把兩銀子,我想應該沒問題。」

  「那還差得遠啊!」

  「另外,我想向喬老太爺預支那筆賞金。」

  司空燕人在關洛道上行走,當然明白拾美郎提到的賞金是筆什麼賞金。「你想喬老太爺會答應?」

  「以我拾美郎三個字作保證,也該沒有問題才對。」

  「賞金折合白銀大約三萬兩左右,還差兩三萬兩怎麼辦?」

  拾美郎沉吟道:「工程還有一段時間,慢慢的想,辦法總是有的。」

  司空燕忽然道:「能不能容我司某人分點功勞?」

  拾美郎眼中一亮道:「司空兄的意思,也想義伸援手,捐助一點?」

  司空燕道:「不是一點,是全部。」

  拾美郎欣然舉杯:「兄弟,我感激你,敬你一杯,代表千千萬萬受惠的同胞,敬你一杯!」

  司空燕臉孔微微一紅,笑道:「別罵人了,好不好?我最後湊一腳,就該感謝,你為這件事耗了十多年心血,又該怎麼說?」

  另一邊,雙虎兄弟也有點慚愧,虎心又在桌底下踢了虎膽一腳,道:「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是的,他們兩兄弟,現在的確可以走了。

  只可惜,他們兩兄弟沒有問問拾美郎同意不同意,兩兄弟剛從板凳上站起來,座頭旁邊已多了個人,鬼影子司空燕。

  「虎老大、虎老二,請留步!」司空燕沖著兩兄弟深深躬:「在下司空燕,代表敝友拾美郎拾老弟台,請兩位大哥移駕隔壁席上喝一杯!」

  兩兄弟是江湖上混大的,江湖上的忌諱和規矩,比任何人都清楚。

  天大的恩怨攤開了,一句話:砍掉腦袋,不過碗大的疤,他們在關洛道上,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也絕不是為同道所不齒的雜碎孬種。

  所以,兩兄弟跟司空燕走過去時,胸脯挺得高高的,一點恐懼之色也沒有。

  拾美郎起身含笑相迎,司空燕則從鄰桌上取來兩付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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