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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虎心是兩兄弟的代言人,當下首先昂然發話道:「天雷大俠拾美郎,在下兄弟久仰得很,只是不知道無故見邀,究竟有何指教?」

  拾美郎微笑道:「蒙兩位由孟律一路護送到洛陽,路途雖然不遠,盛情卻極可感。坐下來,喝一杯。

  「四海之內皆兄弟,見面便是有緣。我跟這位司空兄弟,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面,我們剛才交談的經過,兩位都聽到了。你們應該不難明白,人在江湖上,朋友第一,兩位該不會反對多交一個拾美郎或司空燕這樣的朋友吧!」

  兩兄弟態度軟化了,不僅慚愧,而且有點心虛。

  這位天雷大俠已經道破他們兩兄弟的行藏,但是,很明顯的,對方非但毫無敵視之意,而且像對待司空燕一樣,有意跟他們兄弟交個朋友。

  他們兄弟兩個如果繼續強硬下去的話,豈非不上路之至?兩兄弟一遞眼色,相繼坐了下去。

  虎心抱拳道:「拾大俠,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們兄弟倆也不是什麼上等腳色,如果拾大俠高抬貴手,不予追究,咱們兄弟心照不宣,大恩不言謝,只能說一句後會有期。」

  他稍稍頓了一下,目光微垂,又接著道:「如果——如果拾大俠以為咱們兄弟也像這位司空老大一樣,我——我虎老二慚愧,只好老實承認,我們無能為力!」

  拾美郎微笑道:「這跟我們交朋友又有什麼關係?難道朋友之間的友誼,一定要建立在銀子上?」

  虎心露出感激之色道:「謝謝拾大俠。不瞞拾大俠說,我們兄弟在關洛道上,雖然多少有點小小名氣,但實在混得並不如意。」

  「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拾美郎笑了笑,道:「我請賢昆仲過來,正是為了這件事情。」

  ***

  兩兄弟聽了,雙雙一怔。

  他們兄弟落魄關洛道,這位天雷大俠竟想代他們兄弟倆解脫困境?

  「河下窪子的築堤工程,工役有兩三千人,因為品流複雜,管理極為困難,上個月初,就因為鬧事,被他們無故打死了一名工頭。」

  兩兄弟有點明白了。

  老大虎膽搶著道:「這是小事情,只要拾大俠不擔心咱們兄弟能力不夠,咱們兄弟願意去補那個空缺。」

  拾美郎道:「那邊的工作很苦,不過待遇還可以,領班的月薪,一律白銀二十兩。兩位若是嫌少,只管提出來,兄弟一定設法調整。」

  虎心連忙道:「二十兩,夠多了。咱們兄弟這幾個月泡在花客山莊,除了吃喝免費,一個月能有三五兩收入,就已經算不錯了。」

  拾美郎欣然道:「好,一言為定,謝謝兩位共襄義舉!」

  靠店堂口的一付座頭上,一名高瘦漢子,忽然走了過來,朝拾美郎一抱拳道:「拾大俠別來無恙。如果還有這種位置,海某人也希望拾大俠賞賜一個。」

  拾美郎認出來人竟是四海堂那位上次被他放過一馬的海長青,不由得大喜過望,當下連忙為司空燕和雙虎兄弟介紹相見。

  然後,他又吩咐夥計,重新收拾一張桌子,五個人繼續藉酒歡敘,並研究河下窪子那邊工程管理的細節。

  不一會,拾美郎預定會見的一個人也到了。

  他是丐幫的一名五結弟子,名叫康克定,外號金海獺,是河下窪子那邊的總管事。

  這是個意外而美好的聚會,一場干戈,終於化為玉帛。誰說江湖上的紛爭非得沾染血腥才能解決?

  ***

  四海堂堂主喬守為喬老太爺事業成功,譽滿關洛,完全仰仗他有一位文武兼備,智計過人的軍師爺。

  這人名叫錢維善,出身不詳,年約四旬,面皮白淨,五官端正,有書卷氣。四海堂上下都喊他錢老爺,喬老太爺則若稱他小錢。

  錢維善在四海堂雖然是位能呼風喚雨的人物,但在關洛道上並不出名。

  這是他的聰明處,因為了不願為了自己出鋒頭,而掩蓋了喬老太爺的光芒。

  為了報答他的這份耿耿忠心,以及他對四海堂的貢獻,他在四海堂中的身份非常特殊。喬老太爺的書函,他可以代拆代行,四海堂的財務收支,不論數目大小,他都有權作主批示,事後喬老太爺從沒說過一句閒話。

  喬老太爺姬妾雖多,卻無一兒半女,如說錢維善將是喬老太爺百年後的繼承人,一定無人懷疑。

  基於這份微妙的關係,老太爺愛護小錢,小錢為四海堂盡心,自屬理所當然。

  大年初六。四海堂。養心齋。

  四海堂後院的養心齋,是四海堂內十多處禁地中的禁地。

  占地不下畝許的養心齋中,複道縱橫,機關密佈,是喬老太爺秘密安置新寵以及跟得力部屬密商大計的地方。

  平時除了師爺錢維善,大總管金富貴,以及佈置在關洛道上的少數幾名愛將之外,闔堂上下,非經傳喚,誰也不敢輕越雷池一步。

  孟津花客山莊的無情太歲李凡喜,由於賭場經營得法,每年均為四海堂賺入一筆可觀的財富。

  在喬老太爺麾下,算得上是受寵的愛將之一,所以,這位無情太歲來到四海堂,甫經傳報進去,便被喬老太爺喚進了養心齋。

  重要的部屬被喬老太爺喚進養心齋,第一道接待儀式,便是在客廳那塊「大義千秋」的金字漆匾下,喝喬老太爺八錢銀子一兩的香茶,產自太湖洞庭山的「碧羅春」。

  無情太歲李凡喜是大粗人一個,平時最討厭的一件事,便是幾個面和心不和的男人聚在一起,文縐縐的喝茶,假客氣,說廢話。

  在他來說,熱茶燙嘴,冷茶苦澀,好茶壞茶都一樣,能不喝最好不喝。要喝,就拿大碗來幹老酒。

  一塊肥肉一口酒,香噴噴的,辣呼呼的,那該多過癮?

  在關洛道上,無論誰能喝到四海堂的碧羅春,都是件莫大的榮耀。

  在無情太歲李凡喜,則成了一大苦差。但是,這道喝茶的儀式,不但無法免除,而且還不能敷衍了事。

  你喝茶時,最好能學著喬老太爺的樣子,右手托著茶盤,左手半掀著碗蓋,輕輕吹潑著浮在上面的茶葉和茶梗子。

  然後,一小口,一小口,雪雪有聲的連著喝,同時還要不斷點頭,表示茶香誘人,五內舒暢,恨不得連茶碗都想一口吞下去。

  ▼第十六章

  如果你在喝茶這道儀式上,讓喬老太爺看了滿意,底下你要提出問題來磋商,碰釘子的機會就少得多了。

  無情太歲李凡喜今天喝茶喝得特別賣力,他是為了昨天代付的那一萬兩銀子來的。

  昨天,他把支付這一萬兩銀子的理由,雖然同葛師爺解釋得頭頭是道,但事後私下仔細一推敲,突然覺得很不妥當。

  偌大的一座四海堂,難道連一萬兩銀子也拿不出來,還要派人跑到孟津去,由他那裡代付?

  更可疑的是:喬老太爺為人行事,一向小心謹慎,四海堂蓄養殺手,對外是個大秘密。

  為了支付殺人的費用,老太爺隱瞞都來不及,又怎會親筆作書,留人以笑柄?

  而他向葛師爺解釋,就算書函是假的,也有支付的價值,那完全是基於他無情太歲個人的利益著想,誰敢保證喬老太爺一定不會為這一萬兩銀子感到痛心。

  所以,他一夜沒睡好,天一亮,就急匆匆的趕來了。現在,茶盤放下,他掏出那封手書來。

  喬老太爺看到是張寫了字的紙條,立即示意他直接交給錢維善。

  這位四海堂堂主帶給一般人和印象,是一臉道德,滿腹文章,其實在文墨方面,比無情太歲好不了多少。

  「有人冒堂主的名義,要李莊主支付一萬兩銀子。」錢維善告訴喬老太爺。

  喬老太爺立即望向無情太歲:「你付了沒有?」

  「付了。」

  喬老太爺又轉向錢維善:「誰的筆跡?」

  「看不出來。」

  喬老太爺再轉向無情太歲:「一萬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你在支付之前有沒有盤問對方這信函是怎麼來的?」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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