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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繆長風道:「其實這副對聯所說的佛理和俠義道的道理也是用通的。咱們俠義道不也是既要除惡,又要救人嗎?除惡亦就是救人了。不過在佛理方面卻還有一個境界,那是對自己說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每個人都可能有善念惡念交證於心,惡念滋長,就是『心魔』,能去心魔,就是自己救活了自己,得到『重生』了。聯中說的要『一棒把千古孽魔打死救活』,這正是佛祖在靈山會上所發的宏願,乃是普渡古往今來一切眾生的意思。」

  劉抗笑道:「繆兄,咱們別參禪了。可得分手啦!」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已是到了山下。

  快活張道:「雲女俠,你有什麼話,要我告訴孟大哥嗎?」

  雲紫蘿道:「我恐怕不能到小金川去看他了。不過另外有個好消息你可以告訴他,扶桑派的掌門林女俠,不日就會到小金川和他見面的。」

  快活張不識雲紫蘿的苦心,聽了這話,不覺倒是頗有感觸,想道:「元超曾為你痛苦多年,你卻連見他一面也不肯。不過,話說回來,她和繆大俠也未嘗不是一對佳偶,人事變遷,這是誰也難以預料的。」他不便和雲紫蘿再說什麼,當下便即按照原來計劃,六個人分為兩撥,分道揚鑣。

  從昆明到大理,一千多里路程,全是山地高原,十分難走。繆長風、雲紫蘿、武端、武莊四人,走了三天,還是在叢山峻嶺之中,好在他們都是一身武功,並不覺得辛苦。

  雲南的花木之多,冠於全國。氣候又特別好,這時剛是臘盡春來的時候,在北方還只有梅花,在雲南則已是雜花生樹了。一路上鳥語花香,山奇水麗,四人結伴同行,絲毫不感寂寞。

  有一種樹叫做「大青樹」,當地人叫「風水樹」,沿途皆可見到。這是在北方見不到的一種喬木,樹葉極為茂盛,蔥蘢聳立,濃蔭蔽地,四季常青,樹根像龍爪,牢固地盤結在地上,就似青春和生命的象徵,任誰見了,都會歡喜讚嘆,雲紫蘿特別喜歡這種「大青樹」。

  這天進入大理州界,到了一個極其險峻的山坡,名叫「紅崖坡」,武端說道:「怪不得雲南人說天子廟坡最高,紅崖坡最險,果然名不虛傳。你看這山坡的險陡曲折,似乎猶勝於泰山的十八盤呢。」繆長風道:「你們走得累了,暫且在這棵大青樹下歇一歇吧。」

  雲紫蘿道:「聽說大理的風景比昆明還美,是真是嗎?」繆長風道:「各有各的好處,不過在我而言,我是更多喜歡大理。」武端說道:「大理的風景好在什麼地方?」繆長風笑道:「反正還有兩天,咱們就可以趕到大理了。到了你自然知道。」武莊笑道:「繆師叔遊遍天下名山大川,他都欣賞大理的風景,那當然是好的了。嗯,怪不得這段路程,如此艱險了。」

  繆長風怔了一怔,笑道:「大理的風景和這段路程有什麼關係?你這樣說法?」

  武莊一本正經地說道:「凡事都是先有艱難,後有安樂。經過了這段險阻的路程,才能欣賞到大理的美景,那不正是天公有意的安排嗎?」繆長風笑道:「你這話倒是說得有幾分哲理。」

  雲紫蘿看著大青樹,若有所思,武莊說道:「雲姑姑,你又在想些什麼?」

  雲紫蘿瞿然一省,說道:「我在想這棵大青樹。」武莊笑道:「大青樹有什麼好想的?」

  雲紫蘿道:「我想大青樹聳立高原之上,默默無言的蔭蔽來往旅人。就像一個樸實無華人格高尚的君子,令人感到可以依靠。」心裏想道:「孟元超是這樣的人,繆長風也是這樣的人。我幸能與他們都成知己,今生也不算虛度了。」

  繆長風笑道:「你笑我愛發議論,你的感觸也不少呢。」雲紫蘿聽他這樣說好像是窺破了自己的心事,面上一紅,說道:「對,咱們還是別高談闊論了,有人來了。」

  只見兩個公差模樣的人,快馬從大青樹馳過。其中一個公差,歪著眼睛朝武莊瞧,突然唰的一鞭,幾乎打著她的身子。武莊大怒,跳起來就要抓著鞭梢,將他拉下馬來。那匹坐騎已經飛快的跑過去了。雲紫蘿將她拉回,說道:「武姑娘,別和這狗腿子一般見識。這種人咱們不值得和他計較。」

  那公差不知是否聽見她們說話,跑過去後,哈哈笑道:「好標緻的姑娘,好大的脾氣!」

  武莊說道:「他們這兩匹坐騎很是不錯,要是搶了過來,倒可以代步呢。」

  繆長風笑道:「在這崎嶇的山路上,你搶他們的坐騎,他們可就慘了,還是算了吧,咱們走咱們的。」

  一行四眾,繼續登程,剛走得片刻,忽聽得前面傳來淒厲的叫聲:「救命,救命,救命啊!」叫聲中還夾雜著似有重物滾下山坡的聲音。

  雲紫蘿吃了一驚,說道:「好像是那兩個公差的聲音?」

  繆長風道:「不錯,聽這情形,他們是失足墜馬,滾下山坡去了。」

  雲紫蘿道:「他們的騎術不壞,怎的會墜馬的?這事只怕內有蹊蹺。」

  武莊笑道:「管他什麼蹊蹺不蹊蹺,這兩個狗腿仗勢欺人,活該有這報應!」

  武端說道:「山這麼高,他們滾下去,不死也得殘廢。」

  繆長風忽道:「待我下去看看。」

  武莊說道:「叔叔去做什麼!」

  繆長風道:「去救他們!」

  武莊怔了一怔,說道:「去救他們?」

  繆長風一面飛跑,一面說道:「他們雖然可惡,罪不致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雲紫蘿道:「你們的繆叔叔就是這個脾氣,他既是嫉惡如仇,又是心地慈悲。只要對方不是大奸大惡,他就不忍置之死地。」武莊搖了搖頭,說道:「要我救這樣的人,我可不肯。」

  武端說道:「那兩匹坐騎不知怎麼樣了?」

  武莊說道:「對,那兩個公差縱然不死,也是不能騎馬前往的了,要是找得到那兩匹坐騎,咱們倒不妨……」武端忽地打斷她的說話,「咦,我好像聽得遠處似有馬匹嘶鳴之聲。」

  他們登高一看,只見山下兩團黑影,風馳電掣般向前疾跑,隱隱看得出是兩人兩騎,但騎在馬背上的是兩個什麼樣的人,可就看不清楚了。

  武莊嘆口氣說道:「咱們可落空啦。原來這兩個公差不是自行失足墜馬,而是碰上了『剪徑』(攔路打劫之意)的強人,給強人把他們的坐騎搶走了。」

  武端說道:「真相如何,繆叔叔回來就會知道。」

  過了大約半炷香的時刻,繆長風一個人走了回來。雲紫蘿道:「那兩個公差呢?」

  繆長風說道:「一個斷了肋骨,一個踱了雙腿。我已給了他們金創藥,死是不會死的,但要他們走上來可就難了。好在附近有家獵戶,我叫他們向那家人家求救,大概躺上個十天半月,也沒事了。」

  雲紫蘿道:「他們是不是碰上強盜?」

  繆長風道:「聽他們所說的情形,他們的坐騎似乎被劫走了。但是否強盜,可就不得而知。」

  雲紫蘿道:「對,這兩個人是給衙門跑腿的,劫他們的人就未必是普通的強盜了。不過,為何說是『似乎』呢?」

  繆長風道:「那兩個公差根本沒有見襲擊他們的人,當他們的坐騎跑過一個險要的山隘之時,只聽得卜卜兩聲,坐騎突然跳起一丈多高,這就把他們摔下馬背來了。所以他們只能用『似乎』二字。當然我一聽他們說的這個情形,就知有人埋伏路旁,用石頭打他們的坐騎。」

  雲紫蘿道:「那人把公差打落了馬,還能夠追上去搶了他們的坐騎,本領可也不小。但不知那兩個公差是幹什麼的?」

  繆長風道:「對,我正要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原來這兩個公差是給西門灼跑去大理送信的。」

  武莊道:「啊,西門灼還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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