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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第六十一回 大理王府

  六曲欄杆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細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
  滿眼游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睡覺來鴦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晏殊

  快活張道:「這個姓韓的知府人很風雅,據說不但八股文章寫得好,什麼詩詞歌賦,琴棋詩畫,他也是樣樣皆能。在官場中有名。

  「你知道我是什麼屁風雅都不懂的,但我們這位程大哥當年卻是以文武全才的風雅之士自命,很欣賞知府的這一套。」

  劉抗點了點頭,說道:「做官的人大都是想巴結富戶的,想必他們就因有同好而更拉上交情了。」

  快活張道:「不錯,自從那姓韓的知府來了之後,不是他來程家,就是程新彥往知府衙門裏跑,不久,他們就成了通家之好了。

  「不過,你說做官的人都想巴結富戶,那也只是說對了一半。他們一方面是巴結富戶,一方面又在打富戶的主意。尤其對那些有財無勢的人。程大哥在江湖上有些朋友,在官場卻沒靠山,韓知府早就把他當作一塊肥肉了。

  「程大哥的妻子是淮安府有名的美人,他們是中表成親的,夫妻十分恩愛。

  「他們成了通家之好,碰上那姓韓的家裏有甚喜慶之事,程大嫂也會到他的衙門裏去。

  「有一天,韓知府給小老婆做生日,接程大嫂進衙,據說因為喝醉了酒,那晚沒有回家。

  「程新彥不放心,第二天一早跑去接他妻子,那知接出來的只是他妻子的屍首!韓知府說是她突然得了急病暴斃的。」

  武莊叫道:「一定是那姓韓的狗官害的,程新彥怎不和他理論?」

  快活張道:「突來橫禍,程大哥當然不肯甘休,可是不理論也許還沒發作得那樣快,一理論立刻就是大禍臨頭。韓知府早有預謀,一聲令下,招來幾個捕頭,便即將程新彥捉了,關入監牢。」

  武端怒道:「有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情,捉人坐牢也總得有個罪名的吧?」

  快活張道:「要罪名還不容易?程新彥和羅金鼇有過往來,那姓韓的官兒早已打聽到了,這就誣告他一個私通『鹽梟』的罪名,又說他結交匪類,圖謀不軌,後來更給他加上了一個造反的罪名。人下了獄,家也抄了。」

  武端憤然道:「這狗官兒真是可恨可殺,後來怎樣?」

  快活張道:「那狗官兒將他定了死罪,只待臬台(一省的司法部門)的批准公文發下來,就要將他處決的了。這本是例行的公事,臬台看見知府呈報的是『造反』的罪名,那是沒有不批准的,但那狗官兒還怕臬台萬一不予批准,在他待決的期間,每天施以毒刑,打得他幾乎體無完膚。這樣即使將來臬台免了他的死罪,他也非給知府打死不可。」

  武端氣得握緊拳頭,說道:「但願老天開眼,叫這狗官兒落在程大叔的手裏,照樣的將他打得死去活來。但程大叔受了如此折磨,他後來又是怎樣才能死裏逃生?」

  快活張道:「正因為這狗官兒這樣折磨他,反而激發起一個人同情他了。」

  武端問道:「這人是誰?」

  快活張道:「是個獄卒。這獄卒曾經受他的恩惠的。他看不過眼,一天夜裏就悄悄將他放了。當然這獄卒也因此逃亡了。

  「程新彥養好了傷,就在江湖上隱姓埋名,變成一個賣藝的藝人。父女相依為命,浪蕩江湖,從此也沒有回過故鄉,人家也不知道他是曾有小孟嘗之稱的淮安富戶。

  「但他最傷心的還不是他自己所受的冤屈,而是妻子的慘死。他從那個獄卒口中知道,原來那個知府垂涎他妻子的美色,和小老婆串通了,那晚將他妻子留下,實是意圖強姦。強姦不遂,因而將他妻子殺死的!不過程新彥對朋友們卻是從來不肯說出他這傷心之事。」

  武莊問道:「那你怎麼知道?」

  快活張道:「那個獄卒逃亡之後,無以為生,做了我的同行。我傳他幾手偷東西的本領,他要拜我為師,我沒答應,但他還是把我當作師父的。我就是因為從那獄卒的口中知道程新彥的事情,後來才設法和程新彥交上朋友的。」

  武端說道:「程大叔有這樣大的血海深仇,我想他是非報不可的了。不知那狗官兒在什麼地方?」

  快活張道:「那姓韓的知府聽說早已升了官,但現在是在什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武莊說道:「哥哥,你是想幫他們報仇?」

  武端正色說道:「他們父女幫過咱們報仇,咱們論理也是應該幫忙他們的。」

  武莊說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心事。只是咱們能不能夠再碰上他們父女,恐怕是未知之數呢!咱們還是先行趕往大理,給咱們自己報了仇再說吧!」武端聽了這話,不覺神色黯然。

  劉抗說道:「張兄,你又準備前往那兒?」

  快活張說道:「你不嫌棄的話,我就陪你一同到小金川去,順便探望元超。」

  劉抗喜道:「那是最好不過,我正愁孤身無伴,路上出了事,這封機密文書送不到小金川,那就對不起你們了。」

  快活張笑道:「別的本事我沒有,逃跑的本事倒是有的。所以你大可放心,路上倘若出事,這封機密文書我帶了就跑。」

  他們從龍門走下來,不知不覺,已經下到半山,經過三清閣和太華寺,走到華亭寺了。

  繆長風道:「這三處地方是西山的名勝,尤以華亭寺最為引人入勝,據說這座古寺是宋代的大理國首相高氏的別墅,捐舍為寺,後來經元代高僧鉉峰重加修建的。寺中的茶花最大的有通常用的飯碗碗口那麼大,任何別的地方,都沒有這樣大的茶花。可惜現在不是茶花的季節。」

  雲紫蘿笑道:「即使現在是茶花盛開的季節,咱們今日也是無暇進去觀賞的了,只好留待他日吧!」

  劉抗說道:「寺門掛的這副對聯,倒也很有意思。」

  雲紫蘿道:「咱們無暇進去遊玩,欣賞欣賞這副對聯也是好的。」於是停下腳步,讀這對聯:

  兩手將山河大地捏扁搓圓,掐碎了遍撒虛空,渾無世相;
  一棒把千古孽魔打死救活,喚醒來放入微塵,共作道場。

  讀罷如有所感,默然不語。

  繆長風道:「你覺得這副對聯怎樣?」

  雲紫蘿想了一想,說道:「不知是那位高僧的手筆,倒是頗能道出大乘佛理的妙諦呢!」

  繆長風道:「不錯,它是『除魔』『救人』雙管齊下,既要把『孽魔』打死,又要將它救活,這種胸襟,正是佛家的最高境界。只求作個『自了漢』的出家人,那是道不出來的。」

  武莊笑道:「繆叔叔,你和雲姑姑說的什麼,我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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