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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武端知她心意已決,說道:「好,我說不過你,只能讓你去啦。只是那將軍府地方不小,要找著沙彌遠,恐怕不容易吧?」

  武莊笑道:「你忘記了那兩個官迷心竅的傢伙麼?要找沙彌遠,大可著落在他的身上。」兄妹倆商量定妥,便即換上了夜行衣,悄悄溜出「王府」。

  葛進財和金光鬥從大石庵回來,也在商量明日到將軍府去向沙彌遠求職之事,兩人滿肚密圈,越說越是興奮,只聽得譙樓己打三更,他們還是睡不著覺。

  他們是聯床夜話的,燈火早已熄了,正在說得很高興,兩扇窗門忽地打開,葛進財道:「咦,窗戶怎的無風自開?」金光鬥吃了一驚,說道:「不對,好像有人……」

  話猶未了,兩人同時覺得頸項冰涼,已是給人拖了起來。黑暗中雖看不見,也已知道架在他們頭上的是鋒利的兵刃。

  兩人嚇得魂飛魄散,金光斗膽子比較大些,顫聲說道:「大王饒命,我、我們是沒有錢的窮官兒。」

  武端捏著嗓子,故意把聲音弄得沙啞,說道:「誰要你們的錢,但你們若是不聽我的吩咐,我就要你們的命了!」

  金光鬥松了口氣,連忙說道:「大王儘管吩咐,只要小人做得到的,無有不依。」

  武莊點燃燈火,冷冷說道:「不許抬頭,靜聽吩咐。」她和哥哥本來都已戴上了面罩的,不過還是恐怕給他們認出,是以不敢太大意。

  兄妹倆把葛、金二人分開,讓他們坐在書桌的兩邊。他們給嚇得直打哆嗦,果然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抬頭。

  武端找來紙筆,放在他們面前,說道:「你們各自給我畫一張將軍府的詳圖,沙彌遠住的那間屋子,做個特別記號。」

  葛進財道:「將軍府的簽押房和幾個管家住的房子我們是進去過,這個詳圖……」

  武端冷笑道:「沙彌遠住的那所房子,難道你也沒有去過麼?」葛進財:「這個、這個……」武莊把鋼刀在他面門一晃,說道:「好,你不知道,我就只能把你殺了!」

  在刀光閃閃之下,葛進財魄散魂飛,慌忙說道:「沙、沙彌遠住的地方,我、我是知道的。」武莊又把刀鋒指著金光鬥問道:「你呢?」金光鬥也忙說道:「我進過他的客廳,內院就沒有到過。」

  武莊說道:「很好,只要你們知道沙彌遠住在什麼地方就行。把『將軍府』的地圖盡你們所知的畫出來。在沙彌遠那座房子打個記號!」

  葛、金二人奉命唯謹,沒多久,先後把地圖畫好,武端將兩張地圖比對,雖然有詳有略,但卻大致不差,打有特別記號的沙彌遠的住所,在兩張地圖上的位置都是相同。他們是被分隔開來,各在書桌的一邊畫的,既然畫得一樣,武端兄妹也就知道他們說的不是假話了。

  武端收好地圖,說道:「你們聽著,今晚之事,你們若是洩漏出去,就是這個榜樣!」說到最後兩個字,手起掌落,把書桌劈掉一角!葛、金二人渾身打抖,面如死灰,慌忙說道:「我、我們不、不敢。」武端冷笑說道:「你們的狗頭總不能硬過這個木頭,諒你們也不敢。好!你們睡覺去吧。要想做官,明天再找那沙和尚不遲,但只怕到了明天,你是要到閻羅王那裡去找他了。」葛進財顫聲說道:「大王饒了小的,小的明天一早,馬上遠走高飛,決不敢留在大理求官了。」金光鬥道:「我,我也是這樣。」武端笑道:「但願你們真能如此,不過,我可還不敢相信你們。」說罷迅即點了他們的穴道,要過十二個時辰,方能自解。

  這晚月黑風高,正是適宜于夜行人出沒的「好天氣」。武端兄妹神不知鬼不覺的偷進了「將軍府」,約摸正是三更剛過的時分。沙彌遠的住所在後園的一個角落,兩人按圖索驥,很容易就找到了。

  這是一座僻處一角的房屋,前後左右都是假山空地,最近的一座建築物和它距離也有十數步之遙。大概是沙彌遠自恃武功,門前竟沒衛士守衛。武莊喜道:「這真是再好也不過了,用不著提防打草驚蛇,看來這賊子是合該死在咱們的手上了。」武端說道:「這賊子出身少林,武功十分了得,你切切不可有絲毫大意。」武莊說道:「我理會得。爹娘在天之靈也會保佑咱們的。顧慮不了這許多了,進去吧。」

  沙彌遠的臥房並不難找,是屋子內除了客廳之外最末的一間房間,房間裡有爐香嫋嫋,從半掩的窗門散發出來。這是因為沙彌遠做過多年的和尚,所以在臨睡前有焚香的習慣。

  武端輕輕推開半掩的窗門,凝神細察,借著香火的微亮,隱隱還可以看得見靠在牆角的一根碗口般粗大的禪杖,這是沙彌遠所用的兵器。所以斷定,這間房間定是沙彌遠的臥房無疑了。

  沙彌遠似乎已經熟睡了,武端兄妹隱約聽得見他的鼾聲。錦帳低垂的臥床正對著窗口。今晚的行事,樣樣都順利得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武莊心裡暗暗歡喜,想道:「這賊子一身武功,竟然熟睡如泥,合該是他的死期到了!」

  武端把手一揚,嗖嗖嗖三口飛刀向床擲去。武莊手裡捏著一把梅花針,準備沙彌遠受傷未死,一跳起來,就發梅花針射他。

  飛刀出手,只聽得一聲慘叫,床上那個人骨碌碌的跌下地來,竟是不能跳起。武莊怔了一怔:「沙彌遠的武功怎會如此不濟?」陡然發覺,那是女人的叫聲。

  武端失聲叫道:「不好,殺錯人啦!」

  話猶未了,只覺微風颯然,已是有人從他們背後撲來。武莊反手一揮,梅花針飛出。

  那人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揮袖一卷,把武莊所發的一蓬梅花針全都卷去。雙掌齊出,左劈武端,有抓武莊。

  武莊一個「風颭落花」的身法,斜身疾閃。饒是她躲閃得快,只聽「嗤」的一聲,袖子也已被那人撕去一幅。武端使了一招「懷中抱月」式,雙掌劃成一個圈圈,以雙掌之力抵禦,仍是被那人單掌之力震退三步。

  那人哈哈笑道:「我道你們有多大本領,原來是兩個初出茅廬的小賊。哼,哼,憑著你們這點微末之技,就敢行刺沙某!」原來這個人才是沙彌遠,武端剛才所殺的那個女人是他新娶的小妾。

  武端情知今晚已是難以如願,說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讓這賊子多活幾天,妹妹,你向那邊跑吧。」

  武端想要把沙彌遠引開,讓妹妹可以從另一個方向逃走,但武莊卻怎肯讓他一人應敵?

  沙彌遠冷笑道:「你這兩個小輩還想逃跑?那是做夢!」身形一掠,幾個起伏,已是追上了武端。

  武端劍已出鞘,一招「雲龍三現」,反手出劍,向沙彌遠疾刺,雖然只是一招,卻藏三種不同變化的式子。

  沙彌遠識得此招,倒也不太敢輕敵,當下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閃過劍鋒,只待他的變化全都發揮之後,就要硬搶他的長劍。但剛剛拆解了半招,武莊亦已來了。

  沙彌遠有聽風辨器之術,一覺背後有金刀劈風之聲,反手就是一抓。這一抓拿捏時候不差毫釐,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武莊虎口一麻,左手短刀幾乎給他奪去。武端唰唰的一劍疾刺過來,把「雲龍三現」這招的最後一個變化,發揮得淋漓盡致。沙彌遠無暇奪刀,一個移形易位,身似陀螺疾轉,避招還招,把武端兄妹全都迫退。只聽得「嗤」的一聲,武莊的衣袖給他撕爛,幸而柳葉刀未給奪去。

  沙彌遠喝道:「你們一個都跑不了,要想活命,快快報上名來,說明白為何要來行刺?」口中說話,腳步絲毫不緩,已是搶在前頭,截住他們的去路。

  武莊叫道:「哥哥,刀劍合璧,和他拼了!」沙彌遠哈哈笑道:「你們這點本領,就想和我拼命麼?嘿嘿,什麼刀劍合璧,使出來讓我瞧瞧!」話猶未了,武端兄妹左右一分,雙刀一劍,已是同時攻上。

  沙彌遠斜身上步,一記「手揮琵琶」,左掌撥刀,右掌奪劍。這是他最得意的大擒拿手法,配合上「聽風辨器」之術,手法快捷無倫,可以讓敵人先行出招,而他卻後發先至。

  不料武莊刀鋒一轉,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斫來,沙彌遠用的「撥刀手法」,不過是個武學上的名稱,當然不是真的敢拿肉掌去撥刀鋒的。他這手法的厲害之處乃是算准了對方斫來的方位,自己卻後發先至,攻敵不意,迫使對方回刀護身,所以稱為撥刀法。如今武莊一刀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他這撥刀法的威力自是難以發揮了。

  沙彌遠吃了一驚,連忙變招,力透掌背,一揮一按,以掌力強震武莊,倘若單打獨鬥,武莊功力遠遜於他,這一掌用不著直接打到武莊身上,就可將她震傷。但說時遲,那時快,武端劍鋒斜指,也是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攻來,登時使他手忙腳亂。

  沙彌遠在刀劍合璧強攻之下,不敢把內力用足去單獨對付武莊,只能以攻為守的同時對付兩人。他的本領也委實了得,右掌橫擋,左掌一揮,霎那之間,還了兩招。驀然手指一劃,勢捷如電,雙指徑點武端的腰脅軟骨。這一下若然他點中,武端立刻要癱倒地,縱然斫著了他,也是難以傷他的了。武端無法強攻,只好又再變招。但沙彌遠雖然能夠化解他們兄妹的刀劍合璧,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了。

  但令得沙彌遠吃驚的還不僅僅是他們兄妹刀劍合璧的精妙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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