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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石朝璣的坐騎是千中挑一的大苑名駒,雖然剛剛敷上了金創藥,只能止痛,跑得遠遠不如原來的速度,但卻也不輸於普通的健馬。劉、韓二人合乘一騎,騎的又是普通的馬匹。追了一會,石朝璣把魏慶甩在後頭,卻是可以看見前面劉、韓二人合乘的那匹坐騎了。

  快活張輕功超卓,跑起路來,十里之內,亦不輸於健馬,就在石朝璣正要快馬加鞭,趕上劉抗二人之際。快活張突然不知從那裏鑽了出來,攔著石朝璣的馬頭,笑道:「石大人,你不痛惜你的寶馬麼?」

  石朝璣只因在急切之間,找不到另外的坐騎,無可奈何,只好騎著受傷的駿馬追敵的,此時給快活張調侃,不由得怒火又生,唰的一鞭打下,喝道:「小賊,你來找死,我就先斃了你!」

  快活張躍過一旁,說道:「我是好意來找你談一宗生意的,你竟要斃了我,嘿嘿,這可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石朝璣本來已經強壓下心頭怒火,不想再理睬他的,聽得他這麼說,眼睛卻不禁向他看去。只見快活張拿出了一串亮晶晶的珠子,在乎中把玩,一面笑道:「這串珠子大概還值得幾個錢吧?」

  石朝璣又驚又怒,喝道:「好小賊,竟敢偷我的御賜朝珠!」原來這串珊瑚朝珠,乃是由於去年他參與小金川的某一次戰役有功,皇帝賞給他的。

  快活張哈哈笑道:「不錯,你罵我是小賊,我就叫你見識見識小賊的手段!你也應該明白,幹我們這一行的規矩,發了誓是決不輕易放手的,失主要想得回東西,要嘛是講交情,要嘛是拿銀子來贖。石大人,你我是談不上什麼交情的了。對不對?你準備拿多少銀子來贖?」

  這串朝珠,雖然並非無價之寶,但皇上所賜,失掉了若給皇上問起,石朝璣拿不出來,這可是擔當不起。石朝璣不由得怒火沖天,撥轉馬頭,就來趕他。

  快活張左邊一兜,右邊一繞,打著圈兒亂轉的跑。石朝璣的駿馬跑直路是可以追得上他的,這樣的亂轉圈兒的跑,馬匹可就不如身有上乘輕功的快活張那麼靈活了。

  石朝璣非要奪回朝珠不可,只得跳下馬來,抓了一把銅錢當作暗器打他。他的袖箭已經射完,但他運上內力發出錢鏢,勁道亦不輸於袖箭。

  快活張一面躲避暗器,一面與他繞身遊鬥,心道:「我的長力不如他,也該適可而止了。」當下把那串朝珠用力一拋,笑道:「石大人,你好不小氣!好吧,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我姑且賣你一個交情,朝珠還你,你自己去檢。先此聲明,我賣交情,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石朝璣氣得七竅生煙,可還不能不對快活張的說話奉命唯謹,乖乖去撿那串朝珠,那串朝珠恰好拋落在湖邊的泥沼裏,石朝璣撿起朝珠,滿身泥濘,花了不少時候。快活張早已跑得影子也不見了。

  劉抗和韓朋跑到了青龍灘,找著了海砂幫接應的船隻,捨馬登舟。但因不見快活張來到,心中頗是不安。撐船的那個小頭目說道:「快活張機靈之極,想必不會著了道兒。後有追兵,咱們還是先開船吧。」劉抗道:「快活張定是把石朝璣引開,他為朋友這樣熱心,但願他能夠脫險才好。」無可奈何,只好開船。

  韓朋兩次死裏逃生,都是靠了朋友之力,聽了劉抗的說話,卻是不由得好生慚愧了。劉抗好似知他心意,扶他坐穩,說道:「過去的事讓它過去好啦,不要多想它了。」

  韓朋滿面羞慚,說道:「小弟貪圖過安逸的日子,一步步走入了敵人圈套,這次更幾乎變成了石朝璣的幫兇,若不是吾兄和尉遲大俠等人盡力救我,恐怕我還要死在石朝璣的手中。唉,小弟真是該死、該死!」

  劉抗正容說道:「前車之覆,後車之鑒。你經過這次教訓,分清了是非好壞,這就是壞事變成了好事啦。過去種種比如昨日死,韓兄你說是吧?」

  韓朋苦笑道:「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了,以後還不醒悟,那還是人嗎?」

  劉抗道:「好,那就莫提過去的事了。我該為你慶賀你的『重生』啦。你餓了吧,咱們先弄點東西吃吃。」

  那小頭目道:「船艙裏有兩尾鮮魚,劉大哥,你來划船,我給你們做紅燒魚吃。」

  吃過了東西,韓朋氣力漸漸恢復,幫忙他們輪流划船。

  高郵湖波平浪靜,那小頭目站在船頭,看了看天色,道:「就快起風了,這是一股順風。嗯,順風順水,咱們這條船可以走得更快了。」話猶未了,果然吹起了東風。

  劉抗笑道:「你的話真靈。」那小頭目笑道:「沒什麼,只不過憑經驗看風色罷了。我在長江和高郵湖本來是當船夫的,撐船已經撐了二十年了,咦,後面來了一條船,這不是打魚的季節,小船來得這麼快,不知是否本幫的船隻?」

  劉抗把眼望去,只見一條小船,掛起風帆,疾如奔馬,正向著他們追來。過了一會,看得漸漸清楚了,劉抗吃了一驚,首先嚷出來道:「不好,是石朝璣!」

  石朝璣哈哈大笑之聲掠過湖邊,叫道:「石某特地來送你們一程。嘿嘿,山水自有相逢日,這話當真說得不錯,這回看你還能走得上天?」石朝璣站在船頭,魏慶在他背後。

  劉抗說道:「沉著點兒應付。」韓朋咬一咬牙,說道:「不錯,大不了跟他們拼吧。」劉抗說道:「別忙,逃不了再拼。」要知雙方雖然都是兩個人,但韓朋武功還未完全恢復,對付一個武功本來就要勝他一籌的魏慶,定然凶多吉少。而劉抗自知,他和石朝璣乃是在伯仲之間,誰也難以言勝的。

  那小頭目道:「你們瞧,他們的船忽然慢下來了。啊,我明白啦!」

  劉抗說道:「明白什麼?」小頭目說道:「石朝璣這條船是搶來的,舟子不肯為他賣力。」

  他的所料不差,原來這舟子乃是一個曾經深受官府與惡霸欺壓的漁人,他有兩個兒子,都給官府拉了去當兵,在高郵湖打魚,漁稅三年加了兩倍,老妻生病沒錢請醫生,輕病變成重病,為了不願連累丈夫,懸樑自盡。幾年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當真可說得是苦大仇深。

  這老漁夫給石朝璣封了他的船,強迫他加速划船,心裏已是十分憤恨的了。此時他已經知道了石朝璣是要捉前面那條船上的人的,更是忍不住怒火中燒,心裏想道:「我寧可捨了這條老命,決不能幫這些惡人去害好人。」

  石朝璣見他越劃越慢,罵道:「有氣沒力的,你怎樣啦?」那老漁夫苦著臉道:「大人明鑒,小的當真是有氣沒力,因為我還沒吃飽飯呢。」石朝璣喝道:「胡說八道,分明是想偷懶。你不賣力,我殺了你。」老漁夫道:「你殺了我,也沒有辦法。我的確是盡了力啦。」

  魏慶說道:「殺了他無濟幹事,讓我來划。老頭兒你好好替我們把舵。若敢玩弄花招,我也不殺你,卻有十八種酷刑,讓你一件件來嘗。」

  魏慶水陸功夫都頗了得,搶過了兩支槳,親自划船,果然勝過那漁夫。石朝璣監視那漁夫,不時叱喝。

  兩條小船的距離漸漸近了,但始終還保持著十數丈的距離。石朝璣心急,也拿起了槳幫忙魏慶划船。他是未曾划過船的。但因內力深厚,在魏慶指點之下,手法漸漸熟練。兩條小船的距離漸漸拉近得只有六七丈遠了。

  石朝璣一看這個距離,暗器已是可及,猛地喝道:「看你們還往那裏跑?」一揚手,嗖嗖嗖飛出三柄飛刀,把劉抗那條船的船桅斷為三截!

  船桅一斷,風帆塌下,劉抗忙把塌下的風帆挑開,但船的速度已是大減。石朝璣哈哈大笑,腳尖一點船頭,便跳過去。

  不料在他縱身躍起之時,那老漁夫突然拿起了他拋下的槳,一槳打他的小腿。這一下他是用了渾身氣力,雖然不會武功,也打得石朝璣的腳骨碎裂了一小塊。石朝璣一個倒栽蔥半空中跌下來。老漁夫用力扳舵,小船滴溜溜轉了個方向。石朝璣未能踏上船頭,落在水裏。

  老漁夫這個舉動,大出魏慶意料之外,待他一掌擊向那老漁夫之時,那老漁夫早已跳下水裏去了。

  石朝璣抓著魏慶伸下來的竹篙,爬上船來,渾身濕漉漉的像個落湯雞,氣得他破口大罵。魏慶說道:「大人不值得為這老殺材生氣,咱們回頭還可以責成當地官府抓他。」石朝璣敷上了金創藥,說道:「對,先抓劉抗緊要,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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