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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第五十回 儀醪樓上

  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台。喚廚人斫就,東溟鯨膾,圉人呈罷,西極龍媒。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餘子誰堪共酒杯?車千輛,載燕南趙北,劍客奇才!

  ──劉克莊

  繆長風道:「我與邵叔度的交情非比尋常,這件事你交給我好啦,我自會去查明真相的。諒那尤大全也不敢就殺了邵叔度的兒子。」

  三天之後,繆長風到了禹城,看見時候還早,心裡想道:「不必著忙去找尤大全,且先到儀醪樓喝酒,打聽得一個確實的消息再說吧。」

  他來的正是時候,午時已過,太陽尚未落山。這是一天之中酒樓生意最為清淡的時候,儀醪樓上只有一桌客人。

  「繆大爺,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裡來了?」酒保一見他來,立即上前招呼。原來他雖然只是在儀醪樓喝過兩次酒,卻和酒保交上了朋友。

  繆長風笑道:「小二哥,難為你還記得我。」

  店小二道:「我們全家人都在惦著你呢,昨晚我還和老伴兒念叨,說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盼得你繆大爺再來喝酒,想不到就給我盼著了。唉,去年俺家的事情,若不是多虧了你繆大爺……」

  繆長風打斷他的話,笑道:「你又忘記我的話了,這件事我叫過你別要再提的。有什麼好酒,還是給我先來一壺吧。」

  原來這個酒保欠了一個土豪的債,那個土豪要把他的女兒拿去當作丫頭抵債,這件事情給繆長風知道了,他找了一個當地有勢力的幫會朋友暗地裡出頭,把酒保的借據贖回,悄悄的交還給他。這並不是繆長風怕了那土豪,而是為了顧及這個酒保還要在儀醪樓做事的緣故,故而才採用這個辦法,絲毫不著痕跡的就風波平息。

  店小二連忙說道:「有,有。有一缸陳年的蓮花白,我特地留給你繆大爺的呢,請你等等,我這就去拿來。」

  繆長風揀一個臨窗的座頭坐下,遠眺濁浪滔滔的黃河,遙接天際,不覺心中感觸,想道:「民間傳說:若要太平,黃河水清。唉,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致力於澄清天下的事業,難道這只能永遠是一個夢想嗎?」

  回過頭來,抬頭一望,對面牆壁掛的一幅中堂映入眼簾,這是儀醪樓的名物之一,是三百年前當地一位大書法家鄧孝禹書寫的一首夢窗詞,這首詞是懷念大禹治水的功績的,掛在儀醪樓上,最是恰當不過。慕名而來的客人,欣賞儀醪樓的佳餚美酒之外,多數也會欣賞鄧孝禹寫的這一首夢窗詞。

  繆長風對這首詞早已熟背如流,此時還是禁不住再看一次,心裡念道:「三千年事寒鴉外,無言倦憑秋樹。逝水移川,高陵變穀。誰識當時神禹……」

  繆長風想道:「書法銀鉤鐵劃,詞意寄託逼深,當真是相得益彰。怪不得金逐流當年在這儀醪樓上,不敢放膽的和史白都廝拼。」原來金逐流就是為了恐怕毀壞這件名物,與史白都賭酒翻臉之後,在樓上不過交手幾招,就跳下街心去打的。

  正待仔細的欣賞下去,目光忽地被一樣新發現的物事吸引,繆長風不覺呆住了。

  「誰識當時神禹」的「禹」字已是寫到第二行的盡頭,不過紙上還留有幾寸空白,空白處有指甲抓破的少許痕跡,倘幸未毀及墨寶。再看下去,牆上有淡淡的掌痕,雖然不很鮮明,肉眼也看得出是個掌印。

  繆長風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鶴年這孩子也太不小心,要打架也該避開一些,好在未曾毀壞這件墨寶。」要知虎抓擒拿手著重的是鋤抓功夫,打架的兩個人中,有一個若然是邵鶴年的話,那指甲抓破的痕跡,自然是他留下的了。但仔細再看牆上那個掌印,繆長風卻又不禁有點疑心:「這似乎是西藏密宗一派僧人所傳的大手印功夫,五龍幫幫主尤大全不但不會這種功夫,他也不是以掌力見長的。還有一層,會使大手印功夫的人,功夫再淺,也能打碎青磚,手掌貼著了牆壁,掌印也該深得多,不會如此之淺。」

  繆長風正要過去仔細的再看它一看,那酒保已是把酒菜端了出來,笑道:「繆大爺,你聞一聞,這酒香不香?這是新鮮的黃河鯉魚,你老最喜歡吃的。」

  繆長風轉過身來,這才發覺,那一桌的兩個客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繆長風笑道:「難得這樣清靜,小二哥,你沒旁的功夫了吧。」店小二道:「你老有什麼吩咐?」繆長風笑道:「請你陪我一同喝酒。」店小二道:「小人不敢。」繆長風說道:「老朋友了,還客氣什麼?」拉他坐下。那酒保知道他的豪爽脾氣,也就不再推辭了。

  喝了兩杯,繆長風話入正題,說道:「聽說前些日子,你們這裡又有客人鬧事,打了一場大架,此事是真是假?」

  酒保說道:「怎麼不真,你看那天打架的痕跡,還在牆上留著呢。老闆本來要換過那塊磚頭,再粉刷牆壁的,只因正是旺季,他要多做生意,這才耽擱下來。現在旺季就快過去,大概在這幾天就可動工了。」

  繆長風笑道:「對你們老闆賺錢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我想要知道的是那天打架的事情,你能夠和我說嗎?」

  酒保笑道:「別的人我不敢說,繆大爺問起,我豈能不說?這是上個月十八日那天的事情,有一個少年客人,在這裡和五龍幫的人打架。」

  繆長風道:「他們是為了何事打起來的?」

  酒保說道:「當時客人很多,初時我也不大留意。後來忽然看見五龍幫的副幫主走到那少年的身邊,當時那個少年正在和另外一個客人說話,說些什麼,我就沒有留意聽了。五龍幫的副幫主插進他們中間,忽地高聲說道:『你要知道泰山之會的事情嗎?我知道。你跟我走,我告訴你!』他一面說話,一面抓那少年。就這樣,便打起來啦!」

  繆長風道:「據你看來,他說話時候的神氣,是好意還是惡意?」

  酒保說道:「似乎是惡意。他是瞪著眼睛,臉上獰笑的。」

  繆長風道:「那少年形貌如何,請你說得仔細一些。」

  聽了酒保描繪的相貌,繆長風暗自想道:「如此說來,似乎確實是邵鶴年了。他大概是打聽泰山之會的事情,引起了五龍幫的注意。不過五龍幫的尤幫主素來謹慎,他是決不敢得罪參加泰山之會的成名人物的。何以邵鶴年涉及此事,他竟然把他捉去呢?若說是他底下的人幹的,這等關係重大的事情,底下的人倘非奉他之命,又怎敢如此胡作非為?」

  酒保問道:「繆大爺,那位少年客人是你的朋友嗎?」

  繆長風道:「說不定還是我的世侄呢。」酒保甚是擔心,說道:「五龍幫的勢力很大,繆大爺,你一個人鬥不過他們的。」

  繆長風道:「你放心,我做事若是沒有七八分把握,抉不會胡來的。小二哥,你剛才說的那個和少年客人打架的人是誰?請你再說一遍。」

  酒保說道:「是五龍幫的張副幫主。」

  繆長風道:「哦,是一個姓張的副幫主?不是正幫主尤大全!」

  酒保說道:「尤幫主也在場的,不過他們打架的時候,他卻不出聲,也沒動手。」

  繆長風道:「這就奇怪了,他的副手和人打架,要嘛他就阻攔,要嘛他就幫手,怎能置身事外?」

  酒保低聲說道:「繆大爺,你知道,五龍幫的大權,現在是握在那姓張的副幫主的手中。我們這間酒樓,常常有五龍幫的人來喝酒,我雖然不是有心打聽五龍幫的事情,無意之中,卻也聽到不少。」

  繆長風道:「那姓張的是什麼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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