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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楊牧也不知她是什麼人,一掌向她推去,喝道:「小丫頭給我滾開!」呂思美使出穿花繞樹身法,楊牧撲了個空,身形傾側,呂思美立即唰的一劍向他刺去,斥道:「你是何人,如此無禮!」

  這一劍勢道極為凌厲,不過卻只是一招刺穴的劍法。因為呂思美還不能斷定對方的身份,是以雖然心有所疑,也不敢立即就取他的性命。

  楊牧武功非同泛泛,險些跌了個狗吃屎,不由得怒從心起,喝道:「原來你這野丫頭是點蒼雙煞的黨羽!」使出金剛六陽手的剛猛掌力,呼的便是反手一掌!

  這一掌的力道非同小可,呂思美只覺胸口如受重物所壓,幾乎透不過氣來。幸而她練成了穿花繞樹的身法,身法輕靈,隨著楊牧的掌風飄閃,這一掌仍然沒有打到她的身上。呂思美怒道:「胡說八道,誰是點蒼雙煞的黨羽!」劍尖劃過,「嗤」的一聲,劃破了楊牧的衣裳。

  齊建業喝道:「問清楚了再動手!」衣袖一拂,呂思美的長劍脫手飛去,「嗤」的一聲,正巧插在繆長風的那張桌子上。

  繆長風裝作大大受驚的模樣,摔出酒杯,連人帶椅,跌在地上,叫道:「你們打架,怎麼打到我頭上來了!」

  楊牧正在向段仇世奔去,繆長風那一杯酒向他照面而來!楊牧躲閃不及,給潑個滿頭滿面,火辣辣的作痛,雙目到也睜不開來!

  楊牧是練過內功的人,尋常的人打他一拳,他也未必會痛。如今給一杯冷酒潑著,竟然火辣辣的作痛,自是不由得大吃一驚,生怕對方暗算,慌忙把雙掌掩著面門。

  齊建業朗聲說道:「你既然不是點蒼雙煞的一夥,那就退下吧。」邁步上前,伸手就要抓段仇世的背心。繆長風深知齊建業的功夫厲害,他可不能用對付楊牧的法子來對付四海神龍,若要幫段仇世的忙,非得親自出手不可。他是裝作受驚跌倒的,此時還沒有爬起來,要救段仇世也來不及了。

  正在他為段仇世暗地捏著一把冷汗的時候,卻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那個店小二本來是瑟瑟縮縮的躲在一角的,忽然跑了出來,抱著齊建業叫道:「客官,客官!求求你們,可別要在小店打架!」

  四海神龍齊建業是何等身份,豈能出手打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酒店小廝?也正是因此,他才會給那店小二抱著的。

  齊建業只好輕輕的將他拉開,那店小二卻仍然伸開雙臂攔著他和他糾纏。齊建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別害怕,打壞了多少東西,我照價賠償就是。」店小二道:「那位姑娘也是說過這樣的話的,我怎麼知道你們說的可是當真?」

  楊牧抹去了臉上的酒水,向著繆長風怒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繆長風爬了起來,冷笑說道:「我是喝酒的客人,好好的在這裏喝酒,又沒惹著你們。你們打架,卻幾乎打壞了我吃飯的傢伙,如今還向我發脾氣,哼,哼,天底下那有這樣的道理!」

  楊牧雙眼一睜,哼了一聲,冷笑說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倒是我楊某走了眼了。待會兒再領教閣下的功夫。」

  繆長風淡淡說道:「楊先生,你莫開玩笑,我那有什麼功夫啊!」此時那店小二尚在和齊建業糾纏不清,繆長風又是好笑,又是有點奇怪。心裏想道:「這店小二適才怕成那個樣子,怎的忽然又膽大了。」此時呂思美已經退到一旁,宋騰霄知道來的是齊建業和楊牧,也不禁怔了一怔,招數略緩。

  段仇世急中生智,忽地說道:「宋騰霄,這禍是你闖出來的,如今人家找上門來了,你不與我分擔也還罷了,還要倒戈相向,以求免禍,這是正人君子所為麼?嘿、嘿,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宋騰霄怒道:「你胡說什麼?」話猶未了,段仇世已是一個「移形易位」避開了宋騰霄的攻擊,恰如海燕掠波,從他身旁掠過,倏的從窗口跳出去了。

  齊建業無可奈何,只好用輕巧的手法,點了店小二的麻穴,這才擺脫了他的糾纏。喝道:「往那裏跑!」可是已經遲了一步,從窗口望出去,段仇世的背影都不見了。也不知躲進了那個橫街小巷。

  楊牧呆了一呆,陡地喝道:「你就是宋騰霄麼?」

  宋騰霄道:「不錯,你待如何?」

  楊牧喝道:「好呀,你搶了我的孩子,搗亂我的靈堂,侮辱我的徒弟,這還不算,又居然欺侮我的姐姐。如今撞在我的手上,你還想置身事外麼?哼,哼,跑得了段仇世,跑不了你!」

  宋騰霄冷笑道:「你的孩子?嘿、嘿,就算是你的孩子吧。你的姐姐折磨這個孩子,我是雲紫蘿的好朋友,豈能不將他帶走?」

  楊牧大怒道:「氣死我也,你居然還敢在我的面前承認和那賤人、和那賤人——」大怒之下,口不擇言,可是話到口邊,「私通」二字,究竟是不便說出口來。

  雲紫蘿是宋騰霄最敬的人,聽了這話,也不禁大怒喝道:「楊牧,你莫含血噴人!含血噴人,只能自污其口!」兩人正面相對,劍拔弩張,就要動手。

  那日楊牧的姐姐辣手觀音楊大姑吃了宋騰霄的大虧,回家之後,曾向齊建業哭訴,央求齊建業替她報仇。不過她當時還未知那個蒙面人是宋騰霄。但齊建業在泰山之會過後,則是知道了。

  齊建業心裏想道:「段仇世輕功超卓,現在去追他未必追得上,不如光抓著了這個姓宋的再說,免得顧此失彼!」

  楊宋二人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齊建業忽地喝道:「且慢!」

  宋騰霄冷冷說道:「齊老先生有何指教?」

  齊建業緩緩說道:「楊大姑是我們齊家的人,這件事應該由我來管。楊牧,你先退下。」原來他因為在泰山之會見過孟元超的本領,心想宋騰霄和孟元超並駕齊名,姓宋的本領決不會比姓孟的差到那裏去,只怕楊牧不是他的對手,若待楊牧敗了,自己才出手對付他,未免更是有失身份,是以赴忙先把事情攬到自己的身上。

  楊牧應了一個「是」字,垂手退過一旁,說道:「是,請姻伯主持公道,替家姐出一口氣。」

  齊建業道:「我自有分數。」說罷,才回過頭來,指著宋騰霄道:「念在你也是個俠義道中的人物,俗語說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也不願太過將你難為。你就借這酒家擺個和頭酒吧,只要你給我們磕個頭賠個不是。這件事嘛,也就算了。」

  宋騰霄氣往上衝,冷笑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姓宋的自問並無不是之處,如何要向別人磕頭賠罪?」

  齊建業道:「那麼咱們就只有按江湖規矩,用拳頭說理了!你可別怪老夫恃強凌弱,以大欺小!」

  宋騰霄一向自高氣傲,最恨別人小覷自己,聽了這話,冷笑說道:「齊老前輩比我年長,我是該對長者尊敬。待會兒請長者先行賜招就是!」言下之意,只承認齊建業比他年長,「以大欺小」的說法勉強可以同意,「恃強欺弱」云云,他可是不敢苟同!

  齊建業不由得也是氣往上衝,喝道:「好狂妄的小子,居然要和老夫動手,還敢口出大言,讓我出招!你可知道,老夫出手,就是決不留情!」

  宋騰霄冷笑道:「我的劍上也沒長著眼睛!」

  楊牧說道:「姻伯,你就教訓教訓這渾小子吧!別讓他多說廢話,我聽了也有氣。」

  宋騰霄道:「咱們到外面去打,免得驚嚇店裏的人。」

  齊建業冷笑道:「好,諒你也跑不了!」

  宋騰霄和呂思美先走出去,齊建業跟在後面,楊牧回過頭來,看了繆長風一眼,最後也走出去了。

  繆長風待楊牧前腳走出大門,立即便走過去替店小二解開穴道,笑道:「你的膽量可不小啊,佩服,佩服!」

  那店小二揉揉酸麻之處,道:「客官,原來你是大有本領之人,我可真是肉眼不識高明了。」

  繆長風聽他說話不俗,更覺奇怪。正要問地,外面的齊建業和宋騰霄已經在開始交手了。

  齊建業喝道:「亮劍吧!」他是武林前輩的身份,而且在中年過後,從未用過兵器與人對敵,亦是人所共知,故此他要用一雙肉掌來與宋騰霄的寶劍過招,當然也就不能算是一種藐視了。宋騰霄縱然心高氣傲,對他多少也要給幾分面子,當下拔出劍來,說道:「好,晚輩領教了。」唰的一劍刺去。

  這一劍平胸刺出,劍尖輕輕顫了兩顫。這招有個名堂叫做「東嶽朝宗」,乃是對前輩表示敬重的「起手式」。不過雖然只是平淡無奇的起手式,但劍尖輕顫,也自發出嗡嗡聲響,顯見宋騰霄的功力委實不弱。旁觀的楊牧吃了一驚,心裏想道:「好在我剛才沒有和他動手,否則只怕就要吃眼前虧了。」

  齊建業冷冷道:「不用客氣!」拂袖成風,把那柄長劍的劍尖震得彈了起來,表示拒絕受禮。宋騰霄也不禁心頭一凜,想道:「這老頭兒果然是功力深厚,名不虛傳。」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呼呼風響,齊建業已是還招出擊。雖然沒有打到宋騰霄的身上,掌力已是逼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宋騰霄長劍一圈,身形疾轉,倏時冷電精芒,繽紛飛舞,不見人影,只見劍光。鬥到緊處,只見四方八面,都是宋騰霄的影子。就像十幾個宋騰霄持劍從四面八方而來,向齊建業展開了暴風驟雨般的攻擊。

  旁觀的呂思美看得眉飛色舞,不覺喝起采來,心裏想道:「宋師哥陪我練了幾年穿花繞樹的身法,這門功夫,看來他似乎是比我要高明了。這老頭兒浪得虛名,未必就勝得過宋師哥。」她的武學造詣究竟是較遜一籌,看不出四海神龍乃是採取以靜制動的上乘武功,要待看清楚了宋騰霄的強弱優劣的所在之後,方始以有效的反擊方法,克敵制勝。

  宋騰霄感到對方的掌力有如暗流洶湧,越來越緊,可是有苦說不出來,只好仗著輕靈的身法,奇詭的劍招,繼續採取攻勢。心知倘若出招稍緩,便難抵擋對方的反擊了。

  呂思美心念未已,陡地聽得齊建業又是一聲大喝,雙掌翻飛,只見劍光流散,四面八方的人影突然消失。宋騰霄踉踉蹌蹌的接連退了幾步。

  齊建業喝道:「好小子,還不甘心認輸嗎?」宋騰霄冷冷說道:「大丈夫寧折不彎,要我向你認輸,那是萬萬不能!」在他說這三句話的時間,齊建業是接連劈出七掌還是沒有打著宋騰霄,宋騰霄也還了五招。

  這次呂思美是看出來了,宋騰霄的確不是四海神龍的對手,只是仗著穿花繞樹的身法,趨避得宜,才能勉強支持,暫時不至落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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