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遊劍江湖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或許是我浪跡江湖,已經慣了。縱使是有天大的煩惱,轉眼問我也就會忘了。比如就說那些零落的梅花吧,我見了卻想起了另外的兩句詩來。」 雲紫蘿給他引起了興趣,不覺就問他道:「是那兩句?」 繆長風道:「『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想起了這兩句詩,我就不會為梅花傷感了。」 雲紫蘿心裏嘆了口氣,想道:「我若是能夠像他這樣灑脫,倒是可以免掉許多煩惱。」 二人言語投機,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是回到雲紫蘿姨媽的家中。 蕭夫人見雲紫蘿帶了繆長風來到,又是詫異,又是歡喜,說道:「什麼風把你又吹來了?嗯,你已經認識了我的甥女,那就用不著我再給你們介紹了。」 坐定之後,繆長風說道:「我是為了打聽一件事情來的。」 蕭夫人是個急性子的人,說道:「且慢,我也要向你打聽一件事情。你是從陳家來的吧?」 繆長風道:「不錯。陳天宇和陳光世兩父子要到泰山去參加一個什麼扶桑派在中原重建的典禮,所以那位陳二公子不能來了。」 蕭夫人道:「我問的不是陳二公子,我想問的是邵叔度有沒有到過陳家?」 繆長風道:「我不知道。我沒有見著他。」 蕭夫人道:「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陳家的。」 繆長風道:「三天之前。」 蕭夫人不覺有點擔憂,說道:「邵叔度離家已有七日,按說他兩天就可以到達陳家的,但你卻沒有見著他,他到了那裏呢?」 繆長風笑道:「邵叔度本領高強,江湖經驗又是極之豐富,你還怕他會失了嗎?我想或許他也是赴泰山之會去了。聽說扶桑派的掌門人牟宗濤,這次要在中原開宗立派,光大門戶,是以大張旗鼓,遍邀江湖上的成名人物。邵叔度雖然沒接到請帖,那是因為牟宗濤不知道他的住址之故。老邵想是聽得這個消息,想去見一班平時難以見到的朋友。他料想牟宗濤是決不會嫌他不請自來的。」 蕭夫人心裏想道:「不錯,叔度赴泰山之會。要打聽兒子的下落,自是比只去陳家打聽,更為方便了。」當下笑道:「那你又為什麼不去?」 繆長風笑道:「我本來是想去的,就因為要到你這裏打聽一件事情,以至不能湊這熱鬧了。」 蕭夫人心裏已然明白了:「想必他是要打聽連甘沛那件事情。」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繆長風接下去說道:「蕭大嫂,我走了之後,可曾有一個姓連的人到過這裏找我?」 蕭夫人道:「不錯,是有一個叫連甘沛的人跑到這兒撒野。他不自量力,竟敢向我們討人。大概是你的仇家吧?」 繆長風道:「後來怎樣?」 蕭夫人笑道:「你應該多謝我的甥女,是紫蘿她幫你把這個姓連的打發了。嘿,嘿,這人敢來和你作對,我以為他的本領定然十分了得,誰知紫蘿一出手,就叫他不能不夾著尾巴逃走,不過話說回來,這人的本領雖然不是十分了得,也可算是相當不錯的了。若不是紫蘿使出了躡雲劍法,只怕還當真不容易將他打發呢。」 雲紫蘿有點不好意思,說道:「這人雙筆點穴的功夫確是十分了得,我好不容易才僥倖勝了一招,結果還是邵伯伯和姨媽將他趕跑的。」 繆長風道:「想不到卻給你們惹了麻煩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個姓連的來歷?」 蕭夫人道:「大不了是『驚神筆』連家的人,我雖然是女流之輩,本事低微,也還不至於就怕了連家。」 繆長風道:「蕭大嫂,你是女中豪傑,即使連甘沛的叔叔,那個當年曾與金逐流、厲南星爭勝的連城虎武功未廢,也未必是你的對手。不過,咱們害怕的不是連家——」 蕭夫人道:「那又是誰?」 繆長風道:「據我所知,連甘沛已經投在御林軍統領北宮望門下。」 蕭夫人吃了一驚,說道:「你是說他已經做了清廷鷹犬麼?」心裏想道:「這倒給邵叔度猜中了。」 繆長風道:「不錯,但他是為清廷暗中出力,江湖上一般人還是不知道的,像他這樣的武林敗類還有好幾個呢。在江湖上突然銷聲匿跡了的那個石朝璣也是其中之一。」 蕭夫人口裏說是不怕,心裏其實卻是有點顧慮的。要知得罪了御林軍的人,是隨時可能給加上反叛的罪名,招致滅門之禍的。不錯,蕭夫人雖然是同情反清的人物,但她還不願意捲入漩渦。心裏暗自想道:「我還有夫仇未報,若然變了『欽犯』,這個麻煩倒真是不小了。」 繆長風道:「蕭大嫂,我真是過意不去,連累了你們。唉,這個地方,恐怕你們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蕭夫人畢竟是個女中豪傑,雖然有所顧慮,隨即就想道:「事已如斯,怕又有什麼用?」如此一想,豪氣陡生,笑道:「反正我也是四海為家慣了的。不過,繆大哥,我倒還未知你也是義軍中人呢!」 繆長風笑道:「義軍中的人物,我倒是認識一些,說道加盟義軍,做個頭目,那我卻還不配呢!」雲紫蘿道:「繆先生客氣了。」繆長風道:「不是客氣,我是匹不受羈勒的野馬,即使我想參加義軍,只怕他們也不敢要我呢。」說罷哈哈大笑。 蕭夫人道:「然則連甘沛這廝又何以要來捉你,難道竟是私怨嗎?」 繆長風道:「私怨也有一點,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大約五年前,有一天我經過連家莊,恰巧碰上他和一個農夫爭路。那時他的驚神筆法大概還沒有練成,也還沒有投入北宮望的門下。 「他和那個農夫各自一方行來,在一條獨木橋上迎面碰上了。農夫是挑著兩桶大糞的,自是不便在獨木橋上倒退回去。他又不肯相讓。 「爭持不下,吵了起來,俗語說得好,相罵無好口,那農夫自是不免說了幾句粗話。連甘沛就發起怒來,冷笑說道:『好你不肯讓路,那你就站在這裏吧!』摺扇輕輕一點,點了那農夫穴道,又再慢條斯理地說道:『好啦,你喜歡站多久就站多久,除非你向我求饒,求我放你,否則你是休想再走的了,誰也救不了你!,說罷,這才一捋長衫,翩如飛鳥般從那農夫頭頂飛過。 「我惱他欺侮鄉下人,口氣又大狂妄,遂決意將他戲耍戲耍。當他以『黃鵠沖霄』的輕功身法掠過那農夫的頭頂之際,我把兩顆石子投入糞桶之中,他那件潔白的長衫登時給糞汁濺污。 「這一下他當然勃然大怒了,氣沖沖向我跑來,可是他終於不敢發作。」 雲紫蘿聽得有趣,笑道:「雖然惡作劇,但用惡作劇來懲戒惡徒,卻正是最妙不過。那廝為什麼又不敢發作呢?」 繆長風道:「我接著擲出一顆石子,把他的獨門點穴手法解開,那農夫突然能夠走動,莫名其妙,以為是受了他的邪法作弄,而這邪法卻給過路的神靈解了,於是一路罵不絕口的挑著兩桶大糞回家。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