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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蕭夫人道:「對啦,我還沒問你,你媽不是和你們夫妻同住,她在那兒?」

  雲紫蘿說道:「媽說要回老家看看,我嫁到楊家之後,八年來卻沒有得過她的消息。」其實雲夫人與女兒分手之時,是說要到小金川找孟元超的,雲紫蘿迫不得已,又向姨媽撤了個謊。

  蕭夫人歎了口氣,說道:「想不到你的命也是這樣苦,但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姨媽會照料你的。你安心在這兒住下,讓姨媽慢慢替你打聽你媽的消息。你有孕在身,應該善自保重,有話咱們明天再談,你去睡吧。」

  說罷站起身來,抬頭看看天上的星辰,說道:「都是我的粗心不好,忽略了你有孕在身,老是和你說話,不知不覺都已經過了三更了。」

  雲紫蘿給姨媽安排與表妹同房,她進了臥房,只見蕭月仙睡得正酣,絲毫也沒知覺,不禁暗暗好笑,想道:「畢竟還是個小姑娘,我以為她和邵鶴年鬧了彆扭,一定是滿懷心事的了,虧她能夠倒下身子,便即熟睡如泥。」

  雲紫蘿累了一天,本來很想睡覺,但不知怎的,輾轉反側,卻是不能入夢。

  松風呼嘯,心潮澎湃,浮想連翩。雲紫蘿一夜無眠。她一忽兒想起孟元超,一忽兒又想起楊牧,想道:「他不知躲在什麼地方,但我已經去找過孟元超了,還有臉回去再見他嗎?唉,我雖然並不愛他,但他待我總算不錯,他這孩子我將來總是應該交還他的。」隨即又想道:「楊大姑不知道楊華這孩子不是她的嫡親侄兒,想來一定會好好看待他的。但他是孟元超的骨肉,我也總得設法叫他們父子團圓。」可憐雲紫蘿對後來的事情一點也不知道,還只當楊華是在他姑姑家裡,卻不知是已經落在點蒼雙煞的手上了。

  將近天明的時候,雲紫蘿疲倦不堪,這才朦朦朧朧的打了個盹。但沒有睡了多久,又給姨媽和表妹的說話聲音驚醒了。

  雲紫蘿睜開眼睛,只見陽光已經透過紗窗。外面,蕭夫人母女正在大聲說話。

  只聽得蕭月仙大聲說道:「他又不是不能走動,為什麼要我先去看他?」

  蕭夫人歎了口氣,說道:「唉,你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你的邵哥哥重傷也好,輕傷也好,他總是為你受的傷。你是應該去慰問他的。」

  蕭月仙道:「我去也不打緊,但只怕他以為我要討好他了。」

  蕭夫人道:「唉,你們小倆口子怎麼老是不能和和氣氣的相處?但既然鬧了彆扭,總得有一方先賠不是。既然本來是你的不對,你就先去向他賠個不是,又有什麼打緊?」

  蕭月仙本來是想去的,只是由於少女的矜持,希望邵鶴年先來向她討好罷了。聽了母親的話,登時噘起小嘴兒道:「你怎麼知道是我的不對。哼,我偏偏不去看他。」

  雲紫蘿走了出來,笑道:「表妹,你別賭氣,我和你去吧。」

  正在拉拉扯扯之際,忽聽得一聲咳嗽,隨即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

  蕭夫人滿面堆歡,笑道:「邵伯伯來了,還不快去開門?這下你可應該高興了吧,你瞧,人家才不和你一般見識呢!」

  蕭月仙也以為是邵鶴年跟他父親同來,不料打開大門,只見和邵叔度一同來的,卻不是邵鶴年而是邵紫薇。

  邵叔度一進門就問道:「鶴年可曾來過你們這裡麼?」

  蕭夫人怔了一怔,說道:「什麼,鶴年不見了麼?我們正想到你那邊去看他呢!」

  邵叔度神色黯然,歎口氣道:「不勞掛心,他的傷倒是好了。可是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留下一封信就偷偷的跑了。也不知是什麼時候跑的。」

  蕭夫人大吃一驚,說道:「跑了?他的信怎麼說的?」

  邵叔度道:「他說他要出外訪求名師,學好武藝,方始回來。其實我的本領雖然有限,也還可以勉強教他。何況你又答應傳授他的劍法,名師就在眼前,何必外求?我看,這恐怕只是他的一個藉口。所以我想來問問月仙侄女,他有沒有和你說過別的原因?可知道他要去那兒?」

  蕭月仙又是吃驚,又是後悔,在吃驚與後悔之中,還夾有幾分氣惱,說道:「他昨天就不理睬我了,怎麼會和我說呢?」

  邵叔度聽得蕭月仙這樣說,稍稍放了點心,心想:「果不出我的所料,是小倆口子嘔氣。」

  蕭月仙卻是好生後悔,暗自想道:「想必他是為了那天我的幾句說話,其實我並不是有意激他的,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過多心。」

  陳家的「冰川劍法」據說是得自尼泊爾一位公主所傳,這套劍法是從喜馬拉雅山上縱橫交錯的冰川形勢妙悟出來的,武林的傳說,把它說得神奇無比。陳家的二公子陳光世來了之後,有一天蕭月仙和邵紫薇在梅林練劍,恰值陳光世也到梅林漫步,碰上了頭。蕭月仙想起那個傳說,禁不住好奇心起,遂請這位陳二公子練一趟冰川劍法給她們開開眼界。陳光世卻不過她們的再三邀請,只好遵命。

  冰川劍法施展開來,果然與中原各家各派的劍術都不相同,端的是神妙無方,虛實莫測。蕭月仙看了之後,不禁喜歡讚歎,和邵紫薇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兩句老話當真說得不錯。一向我跟媽和邵伯伯和邵大哥練武,對他們十分佩服,只道天下武技已盡於此。如今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邵紫薇輕輕一聲咳嗽,蕭月仙這才驀然發覺,邵鶴年就在她的身旁。原來邵鶴年早已來了,只因蕭月仙全神貫注在冰川劍法之上,是以沒有留意。

  邵鶴年並沒說什麼,倒是陳光世有點不好意思,當時說了幾句客氣的說話,推崇蕭邵兩家的武功。事情也就這樣過去了,蕭月仙並沒放在心上。

  現在蕭月仙聽得邵叔度談及他兒子留下的那一封信,這才驀地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道:「邵伯伯以為邵大哥的出走是另有原因,只有我知道他不是說謊。但願他因此一氣,會有大成。真的訪得名師,學成絕技回來。我雖然不是有心氣他,也算是無意中幫了他的忙了。」她卻還未知道,邵鶴年並不僅僅是為了這件事情。

  邵叔度卻是另一種想法,他想「小倆口子嘔氣」乃是閒事,邵鶴年氣消了自會回來。不過父子畢竟是痛癢相關,邵鶴年又是沒有什麼江湖經驗的,如今離家出走,他總是難以放心,於是決定去找兒子,說道:「陳天宇的二公子曾到咱們這裡作客,我想去回拜他,順便打聽犬子的下落。陳天宇交遊廣闊,就是他不知道,也可以托朋友盡力。」

  蕭夫人道:「都是我這女兒不好,不知她怎樣得罪了鶴年,把他氣走了。」

  邵叔度笑道:「小兒女的事何必這樣認真,焉知不是鶴年不好,得罪了令媛呢?管它誰是誰非,我找他回來向令媛賠禮就是。我走了之後,還要請令媛過來陪伴小女呢。」

  蕭夫人笑道:「你簡直比我還寵她。好,你放心去陳家吧,我決不會讓她和紫薇再吵嘴了。」

  蕭月仙嘟著小嘴兒道:「媽,你這麼說,倒好像我是專門喜歡和人家吵嘴的了。」蕭夫人笑道:「你不是麼?」

  邵紫薇道:「伯母,你放心。我們以後是決不會再吵的了。」說話的神氣似乎很是認真。原來她因為昨天和蕭月仙吵架給哥哥聽見,過後很是後悔。「我妒忌蕭大妹子和陳光世好,不該從嘴裡罵出來。哥哥的出走,多半是因為聽見我們這番吵架的緣故。」她想。

  蕭夫人笑道:「這就最好了。好,仙兒,邵伯伯走了,你就過去陪薇姐吧。叔度,我不送你了。」

  邵叔度笑道:「我這次也不是出遠門,少則七日,多則十天,就會回來的。」陳家在蘇州木瀆鄉,正是在太湖邊上,順水行舟,不過兩天就可到達。

  邵叔度走了之後,蕭月仙也過邵家去了,屋子裡只留下蕭夫人和雲紫蘿。

  蕭夫人道:「紫蘿,你昨天來的時候,是不是正碰見她們在梅林裡練劍。」雲紫蘿道:「不錯。」蕭夫人道:「她們是不是一面練劍一面吵嘴?」

  雲紫蘿不便把她們吵嘴的說話說出來,笑道:「我距離得遠,沒聽清楚她們說些什麼。不久,那姓連的漢子就來了。不過年輕人多半好勝,就是吵吵嘴也算不了什麼。」

  蕭夫人忽地歎了口氣,說道:「不錯,我倒是擔心鶴年這次的出走,並非因為仙兒和他吵嘴的緣故呢!」

  話題又回到邵鶴年出走這件事情,雲紫蘿怔了一怔,一時尚未明白姨媽的意思。只見蕭夫人若有所思,過了半晌,這才說道:「你們以前往在蘇州,和陳家相去不遠,可有往來麼?」

  雲紫蘿道:「宋伯伯的一家和陳家是有來往的。我爹生前卻沒有去拜訪過他們。」

  蕭夫人道:「你可聽得宋家的人談過這位陳二公子,聽說他的文才武功都很不錯。少年得志,在江湖上已經是頗有聲名的了。」

  雲紫蘿道:「我離開蘇州已有八年,八年前這位陳二公子大概還沒出道,所以我倒沒有聽得宋家的人說過。不過我昨天卻見著他了。誠如姨媽所言,這人的文才武功的確都很不錯。」

  雲紫蘿將湖上碰見陳光世與繆長風之事告訴姨媽,蕭夫人說道:「他們二人都是人中俊傑,尤其這位陳二公子,年少未婚,更是做父母的理想佳婿。唉,我就擔心這個──」

  雲紫蘿道:「姨媽擔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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