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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雲紫蘿道:「豈只知道,楊牧的大弟子閔成龍還是震遠鏢局的一個鏢頭呢,不過他是前兩年才進鏢局的。」

  蕭夫人點了點頭,說道:「這就對了。時間雖然隔了十多年,但你們的大弟子能夠進震遠鏢局當鉀頭,和這件事恐怕也不無關係。」

  當下蕭夫人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震遠鏢局所保的鏢被動,韓巨源自是不肯善罷甘休。本來他若是托人說情,孟千山一定肯還給他的,偏偏他恃勢凌人,氣焰之高,到了孟千山難以忍受的地步。他要孟千山邀請黑白兩道的成名人物,把劫去的鏢分毫不少的雙手奉還,而且還要孟千山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前,向他磕頭賠禮!」

  雲紫蘿道:「孟千山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當然是不肯的了。」

  蕭夫人道:「是呀,所以你的姨父就不能不捲入漩渦了。孟千山不甘屈服,自忖又敵不過韓巨源,只好邀你的姨父助拳。我勸你的姨父不要管這件閒事,但你的姨父說他欠了姓孟的交情,人家有急難求助,豈能袖手旁觀?寧可在還了這次交情之後,以後就閉門封刀,不再涉足江湖。」

  雲紫蘿道:「江湖上以義氣為先,姨父這樣做也是應當的。」

  蕭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韓巨源的武功委實太過厲害,當時我又有孕在身,不能和他同去,我實在是擔心得很。」

  雲紫蘿心裏想道:「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傷的想必是姨父了。」是以她雖然急於知道比武的結果,卻是不敢動問。

  蕭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意,說道:「當初我也像你一樣,只擔心你的姨父傷在韓巨源之手,那知這位大名鼎鼎的韓總鏢頭竟是名過其實,比武的結果,反而是他險些喪命,這倒是我始料之所不及了。」

  雲紫蘿鬆了口氣,說道:「那不是很好嗎?」

  蕭夫人嘆道:「可是還有我更想不到的事情。孟千山邀了你姨父助拳,韓巨源也是有人助拳的。」

  雲紫蘿恍然大悟,說道:「韓巨源那位助拳的朋友,敢情就是四海神龍齊建業?」

  蕭夫人道:「一點不錯,就是那四海神龍齊建業!」憤恨之情,見於辭色,過了半晌,方始接下去說道:「我沒有陪你的姨父同往,比武的情形是他後來和我說的。

  「他說他震於韓巨源的威名,不敢不用全力,雙方惡鬥之下,刀劍上又沒長著眼睛,有一招韓巨源來勢極兇,刀光閃閃,竟似一刀就想殺掉你的姨父似的,你的姨父當然不敢讓他半分,迫得也使出了殺手絕招對付,這一劍就刺穿了韓巨源的小腹,韓巨源血如泉湧,登時倒地!

  「齊建業看見韓巨源倒在地上,變成了一個血人,以為他已經喪命,大怒之下,便即出場,要取你姨父的性命。本來按照江湖規矩,你的姨父已經打過一場,齊建業又是成名人物,應該顧著自己的身份,你的姨父是大可以不必應戰的,但一來齊建業咄咄迫人,他說要憑一雙肉掌擋你姨父手中的長劍,算不得是佔車輪戰的便宜,你的姨父若不應戰,等於是在天下英雄面前示弱。二來你的姨父也以為自己是殺了韓巨源,這個禍闖得太大,一人作事一人當,你的姨父也唯有豁出性命,挺身應戰了。

  「韓巨源雖說是名過其實,但也畢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武功比你的姨父差不了多少的。你的姨父和他惡鬥了一場,勝得了他,已是強弩之末了。四海神龍齊建業當時還不是怎樣有名,但真實的本領早已在韓巨源之上,你的姨父氣力不加,如何能是他的對手?劇戰之中,你的姨父終於輸了一招,給他以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重重擊了一掌!」

  雲紫蘿大驚道:「姨父敢情是在他這一掌之下受了重傷?」

  蕭夫人黯然說道:「你的姨父保得住性命已屬僥倖,焉能不受重傷?

  「當時韓巨源已有他的手下鏢頭搶救,敷上了金創藥止了血了。也許齊建業是因為見韓巨源並沒喪命,這才沒有取你姨父的性命的。

  「其實韓巨源所受的創傷表面看來很重,你姨父所受的內傷卻是比他更重!」

  雲紫蘿心裏想道:「原來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結的仇,江湖上的漢子講究的是為朋友兩肋插刀,這可也不能完全怪責四海神龍。」當然這只是她的想法而已,不敢和她的姨媽說的。

  蕭夫人喘過口氣,把激動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繼續說道:「可憐你的姨父受了內傷,回到家中,卻不能安心養病,不久又要避難了。」

  雲紫蘿詫道:「這卻為何?難道那四海神龍已經重傷了姨父。還不肯放過他嗎?」心想:「四海神龍當時只是一時火氣,事後想必也有點後悔的吧?何況,他若要取姨父的性命,當場就可以取了。」

  蕭夫人道:「這次倒不是四海神龍要來與我們為難,而是韓巨源要報你姨父這一劍之仇。」

  雲紫蘿皺眉道:「一掌還一劍,他這仇不是已經由齊建業報了嗎?」

  蕭夫人道:「可惜他不是你這樣的想法。」接著說道:「韓巨源自命是全國鏢行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這次給你的姨父殺得一敗塗地,當然是視為奇恥大辱的了。是以他在傷好之後,就四處打聽,打聽你的姨父住在什麼地方,非報這一劍之仇不可。」

  「好在有一個熱心的朋友,聽到了這個風聲,立即趕來告訴你的姨父,我們方得有所準備。

  「你的姨父內傷未癒,我又懷孕在身,除了搬家避仇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好想?

  「可憐我們東躲西避,過了十多年。你姨父的內傷後來雖然醫好,但身體已是大不如前。他,他是在三年前病死的。雖然說是病死,但若不是因為曾經受過內傷,身子虛弱,最少他還可以再活二十年!

  「追源禍始,你說我能夠不恨齊建業這老匹夫嗎?韓巨源雖然也是我們的仇人,畢竟還在其次。哼,若不是你姨父受了內傷,武功大減,我們那裏會怕韓巨源的尋仇!」

  雲紫蘿聽了結仇的經過,心裏卻在想道:「其實四海神龍齊建業的人品卻是要比那個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韓巨源好得多。」

  蕭夫人繼續說道:「你姨父死後的第二年,韓巨源這廝也病死了。震遠鏢局的總鏢頭由他的兒子韓威武繼任,這個少年聽說倒是比他的父親明理得多,頗有與我們和解之意。

  「當年那位給我們通風報信的熱心的朋友知道韓威武有此心意,便出來給兩邊調解,不用我和韓威武見面,他就向那人答應今後不再記仇。這位熱心的朋友本來和震遠鏢局也是有點淵源的。」

  雲紫蘿道:「這位熱心的朋友是誰?」

  蕭夫人微微一笑,說道:「就是我現在的鄰居邵叔度。我們避難之時也曾經在他的家裏住過兩年的。如今我搬回來往,他也跟著我們搬來了。你有沒有注意到他是新蓋的房子,特地來作我們的鄰居的。」

  今晚一整晚蕭夫人和雲紫蘿說的都是不愉快的事情,直到此際,說至邵家之時,她方始臉有笑容。

  雲紫蘿笑道:「邵先生搬到這兒,恐怕是『奉子之命』吧?」

  雲紫蘿說得有趣,蕭夫人不覺也給她逗得笑了起來,說道:「他們小孩子在一起慣了,捨不得分開也是有的。不過令我擔心的是,在搬回來之後,他們這兩個孩子,反而好像沒有從前那樣好了。」

  雲紫蘿道:「年紀大了,當然是難免有點害羞了。」她口裏是這麼說,心裏可知道並不是這個緣故。

  蕭夫人嘆口氣說道:「還是你剛才說得對,兒女的事情讓兒女大了自己去管,做父母的也用不著太過為他們操心,好,紫蘿,咱們還是回到咱們原先的話題吧,他們小孩子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受齊家的人欺侮,這件事情我卻是非管不可!」

  接著又道:「本來我為了免得令你為難,最初我只是想替你出頭,和他們理論的。如今我知道了四海神龍齊建業原來就是楊大姑的夫叔,這我可不能和他們齊家的人客氣了。兩件事情合做一件來辦,我要為你出氣,也要為我自己的丈夫報仇!紫蘿,你肯不肯答應我拋下和楊大姑的情面,倘若我和齊建業動手之時,楊大姑插手的話,你就用你的躡雲劍法對付她?我自信苦練了十多年,大概也對付得了四海神龍了!」

  雲紫蘿對楊大姑殊無好感,但卻不願姨媽與齊建業冤冤相報,永無已時。可是姨媽口口聲聲說為她出頭,她豈能反而拒絕幫忙?姨媽傷心丈夫之死,念念不忘報仇,她縱然想要化解,一時也是化解不了,又如何能夠勸阻她去報仇呢?

  大感為難之下,雲紫蘿訥訥說道:「這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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