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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蕭夫人道:「這位邵先生是你姨父生前的好朋友,也是我們這幾年來的鄰居。」

  雲紫蘿呆了一呆,說道:「姨父不幸也身故了?」

  蕭夫人歎口氣道:「你們是甲子那年來到蘇州的,是麼?你姨父就是在前一年去世的。我們也正是因此才離開了這兒好多年,這件事慢慢再告訴你吧。」

  邵鶴年見蕭月仙不理睬他,她們母女也只顧和雲紫蘿說話,自己又插不進口,於是就裝作受傷力弱,舉步遲緩,故意落後。

  蕭夫人道:「叔度,你已經知道了那人的來歷麼?」

  邵叔度道:「知道了,那人是連家的人,據我猜測,恐怕他就是被稱為『連家白眉』的連甘沛了。」

  蕭夫人皺起眉頭說道:「繆長風可曾告訴你,他是怎地和連家結仇的?」

  邵叔度道:「繆長風遊俠江湖,好朋友固然很多,仇家也是不少,他那能和我一一細說。以他這樣嫉惡如仇的性格,和連甘沛結怨也不稀奇。」

  蕭夫人道:「我對江湖上的事情甚是隔閡,不過聽說連家近二十年來倒是頗為收斂,並不怎樣仗勢欺人?不知這個連甘沛何以不遵家訓?」

  邵叔度道:「不錯,據我所知,是有這麼一回事。大約二十年前,連家筆的掌門人連城虎受了當朝宰相曹振鏞的聘禮,不惜以一派掌門之尊,屈就相府的護院。有一次他給曹相國送禮給西昌將軍帥孟雄,俠義道的人物決意對他小施懲戒,由現任紅纓會的舵主厲南星和六合幫的副幫主李敦聯同出手,中途截劫,連城虎敗在厲南星劍下,複被李敦毒針所傷,武功全廢。後來連城虎答應改過自新,從此閉門封筆,李敦方始給他解藥。

  「經過這次教訓之後,連城虎果然遵守諾言,從此閉門封筆,絕跡江湖,不但如此,他還告誡家人弟子,絕對不許他們在外面鬧事。是以連家的氣焰近年來的確大為收斂了。

  「剛才悻悻然而去的那個連甘沛是連城虎的嫡親侄兒,也是連家晚一輩侄子之中本領最高的一個人,故此號稱『連家白眉』,他倒是常在江湖行走的,不過也沒聽說他有過什麼惡行。繆長風何以與他結仇,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蕭夫人道:「或許連城虎的閉門封筆,乃是為勢所迫,心實不甘,佯作改過,暗中仍與官府往來的。」

  邵叔度道:「你是懷疑這個連甘沛乃是經他叔父的授意,暗中替官府出力的麼?」

  蕭夫人道:「不知繆長風是否反清的人物,或者犯過什麼案件?」

  邵叔度笑道:「我和繆長風的交情不錯,但這樣的秘密他還是不肯和我說的。不過以他這樣豪邁不羈,嫉惡如仇的性格而論,你這兩個猜測,也是都有可能。」

  蕭夫人歎口氣道:「若然我猜得不錯,今後的麻煩只怕是不會少了。」

  邵叔度道:「過兩天我去拜訪陳天宇,希望可以打聽到一些消息。」

  蕭夫人母女和邵叔度、雲紫蘿四個人走在前面,談論如何對付連甘沛的事情,邵鶴年和他的妹妹走在後頭,也是在竊竊私議。

  邵鶴年因為蕭月仙不理睬他,甚感尷尬,故意落後。邵紫薇情知哥哥懷有心病,便也特地放慢腳步,和他作伴,悄悄的問他道:「哥哥,你今天怎麼啦?現在是秋高氣爽的時節,你卻像是春天的天氣一樣,陰晴無定!」

  邵鶴年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邵紫薇笑道:「可不是嗎?你舍了性命救蕭大妹子,為什麼突然又生她的氣了?」

  邵鶴年悶聲道:「你分明知道,還來問我?」邵紫薇道:「我知道什麼?」邵鶴年冷冷說道:「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邵紫薇面上一紅,說道:「這都怪我不好。本來我也是為了你的緣故,才特地試探她的,可恨我笨嘴笨舌,不會說話,說呀說的,就和她吵起來了。我想她和我吵嘴時候說的話也定是一時之氣,你又何必當真?」

  邵鶴年道:「我是樣樣比不上人家,我自己知道。」

  邵紫薇甚為後悔,說道:「哥哥,你這可是和我生氣了。這話是我說的。但也是我為了故意激她,才這樣說的。她可沒有說你比不上人家,也沒有說不喜歡你,只是不肯承認和你、和你『相好』罷了。女孩兒家臉皮薄,她嘴裡不說,心裡可是對你好的。剛才她不是都要為你敷傷嗎?唉,你卻不該作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哥哥,你給她賠賠罪吧,賠一賠罪就沒事了。」

  邵鶴年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不用替她掩飾,她對我如何,我自己心裡明白。」

  邵紫薇歎口氣道:「哥哥,我對她疑心已是錯了。你不該也是這樣多心。」

  蕭夫人的談話剛好告了一個段落,隱隱聽得邵鶴年哼那一聲,瞿然一省,說道:「我倒忘了鶴年受了傷了,走得動嗎?」

  邵鶴年道:「沒什麼,只是受點輕傷,多謝伯母掛記。」

  蕭夫人放慢腳步,等候他們兄妹上來,笑道:「年青人應該和年青人在一起,月仙,你的年哥為你受了傷,你也不去陪他?」蕭月仙淡淡說道:「表姐剛來,我忙著聽表姐和你說話,一時忘了。」雲紫蘿笑道:「我不會很快走的,咱們說話的時候多著呢,你還是去照料邵大哥吧。」邵鶴年道:「雲女俠,多謝你出手相助,我真的只是受了一點輕傷,並不礙事,用不著人家照料。」他把蕭月仙稱作「人家」,冷淡之情,已是見之辭色。蕭月仙咬著嘴唇,不再說話。

  蕭邵兩家相鄰,不知不覺,回到家門,蕭夫人道:「你們不進來坐一會兒?」邵叔度道:「不了,你們姨甥久別重逢,我不打擾你們啦。」蕭夫人道:「好,那麼年侄你今晚早些安歇,養好了傷,明天我和阿仙再來看你。」邵鶴年淡淡說道:「不敢當。」這次他的父親也感覺到了。邵叔度瞪了兒子一眼,說道:「你瞧蕭伯母對你多麼體貼,你要知道感激才好。」

  回到家中,蕭夫人道:「仙兒,你是不是和你的年哥又嘔氣了?」蕭月仙道:「沒有呀,他不睬我,難道要我去巴結他麼?」蕭夫人道:「還說不是嘔氣?不嘔氣怎會你不睬我我不睬你,唉,我不明白你們是怎麼搞的,一會兒好,一會兒吵,真是一對小冤家!」

  蕭夫人只道這是小兒女的尋常事,卻不知這次的「嘔氣」和以往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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