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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誰敢跑到這兒放肆?」接著一個婦人的聲音斥道:「誰敢欺侮我的女兒!」

  人還未見,聲音遠遠傳來,已是震得各人的耳鼓嗡嗡作響。三個少年喜出望外,那個漢子卻是不由不大吃一驚了。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聽就知這是上乘的「傳音入密」的功夫,有這樣功夫的人,當然定非庸手。這漢子心中自忖:「聽說邵叔度是內家高手,這男的想必就是他了,果然名下無虛。這女的不知是什麼人,但聽她這傳聲入密的功夫,內功的造詣,只怕也不會在我之下!」

  心念未已,只見林邊已經出現了一個銀白長須的老頭,一個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

  這老頭正是邵鶴年、邵紫薇的父親邵叔度,中年婦人是蕭月仙的母親魏幗英。

  蕭月仙叫道:「媽媽快來!」邵紫薇叫道:「爹爹快來,哥哥受了傷啦!」

  這漢子勝不了雲紫蘿,心中本來就已有點著慌,此時忽見兩個高手同時來到,更著慌了。雲紫蘿猛的喝聲「著!」劍光如環,閃電般的疾削過去,那漢子大吼一聲,躍出數丈開外,衣袖上一片殷紅,一條左臂已是給雲紫蘿傷了。

  雲紫蘿暗暗叫聲「僥倖!」原來她已經使到了躡雲劍法的最後一招「橫雲斷峰」,方始傷了敵人的。

  蕭夫人看見雲紫蘿使出這招劍法,不覺呆了一呆,心裡想道:「這不是躡雲劍法嗎,難道她就是紫蘿?唉,可惜,可惜!」原來這一招「橫雲斷峰」若是使得爐火純青的話,一劍就可以斷掉那人的手臂的。

  蕭夫人呆了一呆,忘記了攔截那人,但邵叔度則已跑上去了。那人旋風似的奪路奔逃,喝道:「誰敢攔我,我就和他拼了!」

  邵叔度冷笑道:「敗軍之將,也敢言勇?」說時遲,那時快,那漢子已是一招「星漢浮槎」,用那條沒有受傷的右臂,「嗖」的一聲點向他的咽喉!

  邵叔度沒有攜帶兵器,在那漢子將到未到之際,折了一株粗如兒臂的松枝,當作五行劍使,正好迎上了那漢子的判官筆。

  只聽得「哢嚓」一聲,松枝斷為兩截,可是那人的一支判官筆卻飛上了半空,流星殞石般的落下山谷!

  那人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這個邵老頭兒的內功果然是在我之上!」

  邵叔度也是不禁心頭一凜,想道:「怪不得我兒傷在他的筆下,原來是連家的人。」

  連家是有名難惹的武學世家,邵叔度不想和他的「梁子」結得大深,打落了他的一支判官筆,便即止步不追。

  蕭夫人尚未知道他的來歷,喝道:「那裡跑?」身形斜掠,轉眼之間,已是抄捷徑攔著那人的去路。

  那人只剩下一支判官筆,匆忙中來不及換手,就用受傷的左手,使出驚神筆法的絕招「玄鳥劃砂」,筆尖似點似戳,插向蕭夫人的脈門!

  蕭夫人喝道:「來得好!」她也沒有攜帶兵器,立即解下了束腰的綢帶,以迅捷無倫的手法疾卷過去!

  只聽得聲如裂帛,綢帶給鋒利的筆尖當中劃開,但那人左手的判官筆又給蕭夫人的綢帶卷去了。

  蕭夫人輕輕一抖,這支判官筆反射回去,那漢子霍的一個「鳳點頭」,判官筆從他頭頂飛過,也墜下山谷去了。

  蕭夫人勝了這一招,亦是心頭一凜,想道:「怪不得紫蘿這一招『橫雲斷峰』未能將他重創,他受了傷,居然還能夠毀了我的這條綢帶。」

  那人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遍體鱗傷,從懸岩邊一躍而下,骨碌碌的滾下山坡。

  幸而沒有碰著尖利的石筍,他練的「護體神功」亦已有了幾分火候,這才只是擦傷了一點皮肉,沒有受到重傷。

  蕭夫人當然不能像他這樣的和衣滾下去,正自躊躇未決要不要去追之際,邵叔度用眼色止了她,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由他去吧!」

  邵叔度不為已甚,那人卻是不肯領他們的情,他骨碌碌的滾下了山坡,僥倖未傷,驚魂稍定,氣焰又再囂張起來,在山下高聲說道:「邵老頭兒,姓連的用不著你賣好,今日我是寡不敵眾,總有一天,我要重來此地,與你一決雌雄!」

  邵叔度的涵養功夫本來甚好,但這人如此不通情理,激得他也禁不住怒氣上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答道:「好,我隨時等候閣下前來,你邀人助拳也好,獨自前來也好,我只和你單打獨鬥,分個強弱存亡!」

  劇鬥過後,大家都松了口氣,蕭月仙上來向雲紫蘿道謝,說道:「媽,你剛才沒來,我們可真是危險極了,幸虧有這位姐姐拔刀相助。咦!媽,你怎麼啦!你怎麼老是盯著人家,也不替我說一聲多謝?」

  雲紫蘿笑道:「謝什麼,我是你的表姐,姨媽!你還認得我麼?」

  蕭夫人瞇著眼睛咧開笑口說道:「果然是紫蘿,讓我算算看,我最後那次見你,恐怕都快有二十年了吧?那時你還是拖著鼻涕的丫頭,月仙還未出世,想不到今日咱們方才見面。聽說你嫁往北方,夫婿是誰,有了孩子沒有。」

  雲紫蘿給她挑動了心頭的創痛,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蕭月仙知道是表姐,這一下可樂開了,拉著雲紫蘿的手,搖了又搖,笑道:「表姐,我到蘇州找過你的,你知道嗎?表姐夫是誰,為什麼下和表姐夫一同來探我們?」

  雲紫蘿說道:「知道,給你開門的那個小牛兒已經告訴我了。他說你是和一位姓邵的少年來的,是這位邵大哥吧?」

  蕭月仙剛剛和邵鶴年鬧了彆扭,有點尷尬,說道:「這個小牛兒倒是記得牢。嗯,我卻忘記問候姨媽了,聽說姨父已經不幸身故,姨媽好麼,是不是和你們夫妻同住?」

  蕭夫人也說道:「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掛念他們,現在見著了你,如同見著你的母親一般。對啦,你的母親為什麼也不來?難道你這次回家,就只是單身一人麼?」

  一連串的問題,雲紫蘿不知從何答起,只好勉強笑道:「說來話長,我這次是特地來投靠姨媽的,容我以後再行稟告好嗎?」蕭夫人笑道:「不錯,倒是我老糊塗了,忘記了你剛剛劇鬥一場了,你累不累,累了,慢慢再說不遲。」

  她們親戚相認,邵叔度不便就去插嘴,同時他也記掛著兒子的受傷,當下就過去察看邵鶴年的傷勢,見他傷得不重,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問道:「鶴年,你們是怎麼和那姓連的傢伙打起來的?」

  邵紫薇道:「爹,哥哥是後來才來的,我告訴你,那人是為了找繆叔叔來的。」

  邵叔度詫道:「他既然是繆叔叔的朋友,你們為什麼打起來?」

  邵紫薇笑道:「爹,你還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呢!聽那人的口氣,他來找繆叔叔恐怕乃是尋仇,而非訪友!」

  邵叔度道:「他說了些什麼?」

  邵紫薇道:「他並沒有說出他和繆叔叔結的是什麼梁子,他只是氣勢洶洶的逼我們把繆叔叔交出來給他。我們氣他不過,這就打起來了。」

  邵叔度歎了口氣,說道:「結了這個仇家,可是麻煩。」

  邵紫薇噘起小嘴兒道:「爹,難道你怕他不成?」

  邵叔度道:「怕當然是不怕的,但以後你們行走江湖可就多要些小心了。」

  邵紫薇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爹,咱們現在也該上去道謝人家啦。」

  邵叔度道:「不錯。」攜了兒女,走過去,說道:「恭喜你們親戚重逢,雲女俠,小兒這次幸得保全性命,多虧了你啦。」

  雲紫蘿道:「那裡的話,令郎劍法高明,其實並不輸於那人,只是稍欠臨敵的經驗而已。要不是令媛令郎和表妹先打了一場,只怕我也難免要在那人的判官雙筆之下吃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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