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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心念未已,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邵鶴年的長劍損了一個缺口,給對方的雙筆封出外門!

  那人冷笑道:「好,你跑來充當好漢,我倒要看你有什麼本領?」雙筆左插花,右插花,一蕩開長劍,便施殺手!

  雲紫蘿不禁又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似乎是爹爹和我說過的驚神筆法!」原來「驚神筆法」乃是河北武學世家連家的絕技,號稱天下無雙的點穴筆法。雲紫蘿的父親也只是聽人說過,略知它的厲害而已,自己也還沒有見過。

  「驚神筆法」最厲害的地方是在於能傷敵手的奇經八脈,多好內功也抵擋不了。它最精妙的一套筆法名為「四筆點八脈」,要兩人聯手,合使四支判官筆,一招之內,就能同時點戳對方的奇經八脈。連家仗此稱雄武林,有史以來,只有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一人,曾經破過他們這套「四筆點八脈」的「驚神筆法」。

  幸而「四筆點八脈」是要兩人合使的,一個人施展不出。不過雖然如此,這人的雙筆點四脈,已不是邵鶴年這樣一個初出茅蘆的少年所能抵擋的了!

  那人雙筆交叉插去,順勢一拖,左點任督二脈的五處大穴。右點少陽、陽明二脈的四處大穴,只要給他點著一處穴道,邵鶴年不死也得重傷!因為奇經八脈的傷乃是臟腑所受的內傷,遠非尋常的點穴法可及!

  眼看邵鶴年就要傷在他的雙筆之下,在這驚險絕倫的一霎那,忽聽得「叮」的一聲,一枚銅錢飛來,恰好和他點向邵鶴年命門要穴的那支筆尖碰個正著,與此同時,邵紫薇的青鋼劍也刺到了他的背後。

  那人心頭一凜,喝道:「你這小丫頭也敢偷放暗器,敢情你是不想活了?」他只道暗器是邵紫薇所發,頗為詫異,暗自想道:「這丫頭武功平常,難道她剛才竟是深藏不露?」邵紫薇一招「玉女投梭」,劍尖刺到了他背心的「風府穴」,給他的判官筆反手一擊,「當」的一聲,邵紫薇的青鋼劍也脫手飛去了。

  雲紫蘿現出身形,冷冷說道:「發暗器的是我!」

  雲紫蘿這一下突如其來,雙方都是大為詫異,那人歪著眼睛望著雲紫蘿說道:「你是什麼人也來多管閒事?嘿,嘿,你這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我可還真捨不得傷你呢!」

  雲紫蘿柳眉一豎,淡淡說道:「邵姑娘,請你暫且退下,照料你的哥哥。」陡地冷笑道:「天下聞名的驚神筆法用來欺負小姑娘,也未免有失連家的身份了吧?我來領教閣下的高招,有本領你儘管傷我!」

  那人笑道:「你這婆娘倒是好大的口氣,好,我就領教你的高招!」

  話猶未了,雲紫蘿的寶劍揚空一閃,抖了三朵劍花已是向那人徑刺過去。

  這一招「流星趕月」看似平常,卻是雲家「躡雲劍法」的精華所在,拙中藏巧,和各家各派的這一招劍法大不相同。只見劍尖晃動,登時抖起了三朵劍花,左刺「白海穴」,右刺「愈氣穴」,中刺胸口的「璿璣穴」,雖然還及不上這人的「雙筆點四脈」的筆法,能夠在一招之內連襲對方的兩處經脈九道大穴,但這一劍刺出,飄忽莫測,似左似右似中,叫人捉摸不定,那變化的奇詭,劍法卻又似乎勝於筆法了。

  那人剛才給雲紫蘿的一枚銅錢打歪他的筆尖,已知她的本領遠遠在這三個少年男女之上,但卻還想不到她的劍法竟是如此神妙,陡見白刃耀眼,不由得驟然一驚,心道:「這莫非是雲家的躡雲劍法?當真非同小可!」連忙橫筆一封,只聽得斷金戛玉之聲,綿綿不絕,雙方都感到對方內力的震撼。那人的判官筆給寶劍劃了一道劍痕,虎口微微發熱,立即暗運內力,用了一個「繃」字訣,將雲紫蘿的寶劍彈開。雲紫蘿給他的內力一震,呼吸亦是為之不舒,心裡想道:「我必須用快劍急攻!」

  說時遲,那時快,雲紫蘿寶劍一圈,消去了對方的繃勁,一招「長河落日圓」劍光如環,攔腰疾卷,那人雙筆一分,左筆向右,右筆向左,一招「左右開弓」,以攻為守,接連化解了雲紫蘿三招精妙的招數!

  邵紫薇自知本領不濟,況且失了手中的青鋼劍,要助雲紫蘿一臂之力,亦是有心無力,她見雲紫蘿敵得住那人,便即退下去看她的哥哥了。

  邵鶴年倚著一棵大樹,臉色蒼白,衣袖血漬斑斑,一看就知是受了傷。原來雲紫蘿剛才所發的那枚錢鏢,雖然打歪了那人的筆尖,但由於雙方功力相當,未能煞住那人的筆勢,邵鶴年的右臂仍然給鋒利的筆尖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但也幸而有雲紫蘿的錢鏢打歪了那人的筆尖,邵鶴年才不致於給那人點著命門要穴,只是受了皮肉之傷。

  邵紫薇兄妹痛癢相關,卻是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哥哥,你怎麼啦?」

  邵鶴年苦笑道:「沒什麼,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

  邵紫薇叫道:「蕭大妹子,他為你受了傷啦,你還不快來給他敷傷!」

  蕭月仙因為剛與邵紫薇一場口角,甚是尷尬,邵紫薇的話中又帶有埋怨之意,她更是不好意思了。但見邵鶴年因她受傷,心裡也是不禁帶了三分內疚七分驚慌,雖然頗感尷尬,也終於走了過來,掏出了金創藥。

  邵鶴年冷冷說道:「不用你費神,我有金創藥,我自己會敷!」

  邵紫薇怔了一怔,道:「哥哥,你這是──唉,你──」

  邵鶴年澀聲說道:「沒什麼,我又不是受了重傷,怎敢有勞蕭大、大小姐服侍。再說,我也沒這個福氣。」他已經是想要說得婉轉一些的了,但說出話來,仍是不禁帶著一股強烈的酸氣。「蕭大妹子」的稱呼,到了唇邊,也改成了「蕭大小姐」了。

  蕭月仙僵在當場,淚珠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忍不住氣,轉過了身,說道:「你發什麼少爺脾氣,我又不是你家的丫頭,一定要巴結你。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不要我給你敷傷,我才懶得理你呢!」

  邵鶴年平素對她百依百順,此時為賭一時之氣,話出了口,後悔已來不及。聽了蕭月仙這番說話,心裡想道:「原來她還是關心我的。」但蕭月仙這番說話,說得比他還要冷硬,雖然透露了對他的關懷,話中卻也藏著芒刺,刺得他很不舒服。

  蕭月仙轉過了身,這一下登時成了僵局。邵鶴年想要向她道歉,亦是無法說得出口了,邵紫薇掏出了金創藥,給哥哥敷傷,歎口氣道:「唉,你們真是一對冤家──」

  正想給他們善言調解,急切間還沒有想好說話,忽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原來雲紫蘿和那使判官筆的漢子,正在打到緊張的關頭。雲紫蘿一招「大漠孤煙」,劍直如矢,平刺過去,給那人雙筆一封,濺起一蓬火花,劍光流散。雲紫蘿的寶劍給他蕩開,那人右手的判官筆又添了一道劍痕!

  匹練似的劍光裡裹著一雙黑漆漆的判官筆,端的似是蒼龍出海,在銀白色的波濤中翻騰掙扎一般!這一場驚心駭目的惡鬥,把他們的目光都吸引過去了。

  雲紫蘿的躡雲劍法以輕靈迅捷見長,此時劍尖上卻似挽了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比開始的時候慢了許多。但雖然慢了許多,劍法卻是愈出愈奇,幾乎每一招都是從對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將過去!原來雲紫蘿初時本是想快劍急攻,速戰速決的,但因內力不如對方,急攻之下,反而迭遇險招,這才再改戰法,出奇制勝。

  這漢子是點穴的大名家,不料他這雙筆點四脈的驚神筆法竟然攻不進雲紫蘿的劍光圈內,心裡不覺漸漸焦躁起來,一對判官筆宛如雙龍出海,著著搶攻,幻出了千重筆影,一時間倒是旗鼓相當,難分高下。

  雲紫蘿自知內力不及對方,當下把真力貫注劍尖,躡雲劍法霍霍展開,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看似比前緩慢,劍勢卻是更力淩厲,而且在守勢之中,偶然也搶攻幾招,一旦搶攻,出劍就是快如閃電!

  只聽得颯颯連聲,與山風相和,精芒冷電,映照著落日餘霞,劍光筆影,穿梭來往,枝葉紛飛,山花雨落,不消多久,他們身旁的樹木,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幹。

  這一場劍筆爭雄,精采絕倫的激戰,把旁觀的邵鶴年、蕭月仙、邵紫薇三人,全都看得呆了!

  邵鶴年忘記了賭氣,不自覺的和蕭月仙說道:「爹爹和伯母傳授咱們的劍法之時,曾說最上乘的劍法必須動如脫兔,靜如處子,當時我只覺得這八個字說得太過空泛,也不知怎麼樣算得是動如脫兔,靜如處子?如今看了這女子的劍法,我方始突然明白了,原來就是這樣!」

  蕭月仙也把适才的氣惱暫時忘記了,說道:「奇怪,這女子不知是什麼人,那裡來的?為什麼她要跑來幫咱們的忙呢?」

  邵紫薇卻是有點擔心,說道:「這女子的劍法固然是精妙絕倫,但只怕敵手太強。她未必能夠取勝。咱們要不要上去助她一臂之力?」蕭月仙道:「只怕咱們插不上手,娘怎的還不見來?」邵紫薇道:「爹爹應該聽見了我的喊聲吧,怎的也不見來?嗯,若然他們還不來,咱們打不過也是要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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