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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賀禮送來成禍害 靈丹難覓費思量(2)


  可是過了許久,谷之華仍是昏迷不醒,脈息也不見好轉。唐經天道:「天山雪蓮本來是最好的解毒聖藥,怎的會失掉功效?」葉野逸歎口氣道:「不是天山雪蓮失掉功效,這是因為她的生機已差不多停頓,氣血不能運行,縱有起死回生的靈藥,只怕也不能見效了。所以我剛才說,只能姑且一試。」唐經天道:「能不能給她打通經脈,助她氣血運行,發揮藥力。」葉野逸道:「難,難!除非是請得令尊前來,以他的絕頂內功相助,或且還有一線希望。而且即算如此,也只暫時保全性命,要想痊癒,那卻是非得到對症的解藥不可。翼幫主,恕我直言,貴派掌門的病,現在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還是請你準備後事吧!」

  翼仲牟神色慘然,心痛如絞,邙山派的那幾個女弟子更是禁不住哭了出來。

  翼仲牟心亂如麻,煩憂交集,捶胸叫道:「三個月中,兩位掌門遭逢不幸,難道是我邙山派氣運當衰?」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人聲鼎沸,腳步聲,吵鬧聲,亂成一片,翼仲牟大怒道:「豈有此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邙山派當真是好欺負的麼?」他只當是又有什麼魔頭,繼厲勝男之後,上門鬧事,不由得氣得面色鐵青。

  ***

  金世遺在十分鬱悶的心情下過了三個月,幾次想上邙山,都因時機未到,終於忍住。直到聽得谷之華已經康復,並已發出請帖,定期接任掌門,心情方始稍稍開朗,暗自想道:「風波已過,想來她的心情亦當漸漸恢復平靜了。沁梅與鐘展已回轉天山,我現在即在人前露面,亦已無妨,應該去看看她了。」他也料到自己的出現,必將引起哄動,所以不願在典禮進行的時候,作為一個賀客去見谷之華,他在邙山腳下徘徊了許久,直到日影當頭,聽到了山上舉行大典的鐘聲,這才緩步登山。

  可是他還有一事心中未決,是單獨見了谷之華之後再公開露面呢,還是先行露面,見過了翼仲牟等人之後才去見谷之華?

  金世遺一路上神思惘惘,不知不覺已來到了獨臂神尼墓園下面的銀盞坳,從山腳上玄女觀,到這裡已是一半路程,忽見一條人影,從山坳轉角處疾奔出來,金世遺心頭一震,呆了一呆,失聲叫道:「勝男,是你?……」

  厲勝男面挾寒霜,衣袖一拂,冷冷說道:「金先生,你待怎樣?」金世遺已伸出手來,要想把她拉著,見她這副神情,不覺呆注。厲勝男冷冷笑道:「你呆在這裡作甚?人家在等著你呢,還不趕快上去!」金世遺訥訥說道:「勝男、你、你、怎麼也來了?」厲勝男道:「怎麼,我不能來嗎?」金世遺急忙問道:「你已經到了玄女觀了?可是剛剛從上面下來?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厲勝男淡淡說道:「你與我已恩斷義絕,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管我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

  「恩斷義絕」這四個字,第一次從厲勝男的口中說出來,金世遺聽了,有如在頭頂上著了一個焦雷,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說好,厲勝男早已走過了他的前頭,獨自下山去了。

  金世遺幾乎忍不住就要去追趕她,忽地省起了自己今天是來探望谷之華的,定了定神,自言自語道:「不可,不可!我心裡頭只能有谷之華一個人了。勝男,她、她既然不願與我兄妹相待,我還去追趕她作甚?自惹麻煩,自討苦吃麼?」

  這時正是中午時分,麗日當空,繁花鋪地,邙山上大好風光,可是金世遺的心情卻是慘澹之極,他想起了在荒島上與厲勝男的三年相處,多少軟語溫存,多少殷勤呵護?享盡風流,曾經患難,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場!金世遺意冷心灰,心裡想道:「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對勝男只是問心無愧。好吧,只當當初並沒有認識這個人。」

  可是厲勝男的影子仍似在他面前搖晃,最先浮現的是她嬌癡的惹人憐愛的笑容,轉眼之間,這笑容變了,變了怨毒的眼光,憤激的神情,冷若冰霜的面孔!金世遺驀地打了一個寒噤,「她到邙山來做什麼?她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看我?似是充滿了嘲笑的、邪惡的、怨毒而又快意的目光?」

  這麼一想,寒意直透心頭,金世遺已隱隱感到了不祥之兆,這時,他已再無暇回憶溫馨的往事,這時他所想知道的只是谷之華是否平安。他急急忙忙三步並作兩步,箭一般射上邙山!

  守在玄女觀前的邙山派弟子,驀地見金世遺到來,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四年前金世遺曾大鬧邙山,令曹錦兒幾乎下不了臺。這幾個弟子恰巧是當時曾和他交過手,吃過他的虧的。邙山八大弟子之一的盧道璘急忙發出警號,與眾弟子排成方陣,攔在觀前,橫刀喝道:「你這魔頭還沒死呀?到這裡來幹嘛?我們又沒給你發出請帖!」金世遺哪有心神與他打話,一掌將盧道璘推開,叫道:「我不是來打架的,你們的穀掌門怎樣了?我要見她!」眾弟子大怒駡道:「你還要見她!」掄刀舞劍,一窩蜂的就圍上來!要知金世遺在未出海之前,已與厲勝男形影不離,武林中知道的甚多,有許多人甚至已把他們當成情侶。如今厲勝男剛走,金世遺就接著來,這幾個邙山派的弟子更把他當作了厲勝男的同黨。

  金世遺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碰著他的人都跌了開去,片刻之間,邙山派弟子所列的方陣已給他沖得七淩八亂。正鬧得不可開交,路英豪、白英傑二人已聞聲趕出,金世遺一手一個,揪著他們,「路兄、白兄,快帶我進去,我不是來鬧事的!怎麼,你們瞪眼睛作什麼?認不得我麼?今年春天,在北京城外打走了孟神通弟子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們記起了吧?該相信我沒有惡意了吧?」那次金世遺冒充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項鴻、郝浩的毒掌之下救了路、白二人,白英傑當時就已對他的身份起疑,此刻聽了他這番說話,恍然大悟。

  路英傑叫道:「好,原來你就是那位恩人,我帶你進去。不過,請你把手放鬆一點行不行?」原來金世遺一著急,抓著他們的手不知不覺的使出勁來,幾乎把他們的骨頭都捏碎了!

  ***

  翼仲牟、唐經天等人,聽得外面喧鬧,不約而同的出來看個究竟,一抬頭便見金世遺氣急敗壞地跑來,翼仲牟吃了一驚,唐經天已拔劍喝道:「金世遺,你想怎麼?」金世遺叫道:「谷之華呢,怎不見她?」唐經天道:「你還問她,你的好朋友已經把她害死了!」

  金世遺這一驚非同小可,登時呆若木雞,說時遲,那時快,唐經天已一劍向他刺去,冰川天女忙道:「不可!」伸乎將他拉住,只聽得「唰」的一聲,游龍劍貼著金世遺的身子穿出,要不是冰川天女這麼一拉,險些就要在身上戳一個窟窿!

  唐經天氣道:「你怎麼還幫他說話?那次在我父親劍底救走了那個妖女的就是他,你難道還不知道?」原來金世遺先後被馮琳、唐曉瀾識破之後,他們已告訴了唐經天與鐘展,只瞞著李沁梅一人而已。

  冰川天女道:「你瞧他這副神氣,絕不會與那妖女同謀!」金世遺呆了一呆,猛地大叫一聲,衣袖一揮,把唐經天幾乎摔倒,再一伸手,又把翼仲牟揪著,叫道:「她在哪裡,趕快帶我去看!」

  翼仲牟老於世故,這時亦已看出了金世遺絕無惡意,心中一動,便道:「隨我來吧,呀,她現在只剩下一口氣了!」

  金世遺走進房內,見到邙山派的女弟子正在替谷之華裝殮,不由得渾身顫抖,眼睛發黑,膝頭一軟,便跪下去喊道:「都是我的罪過,我來遲一步了!」

  翼仲牟所想到的冰川天女也想到了,忙道:「世遺,你靜一靜,之華姐姐尚未斷氣呢!我們已給她服下了天山雪蓮,只是沒法令她氣血運行!」

  金世遺跳了起來,顧不得男女嫌疑,便伏到谷之華的胸口,聽她那微弱的心跳聲息,過了半晌,他站起身來,眼睛中射出一線希望的光芒,對翼仲牟道:「快給我準備一間靜室,將之華搬進去。」

  翼仲牟喜出望外,立即依從。金世遺進了靜室,便關了房門,鄭重吩咐,不許人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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