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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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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勝男道:「不是這個意思,大人錯怪了我的師父了。」 司空化道:「怎麼?莫非他不肯來京,裏面還另有原因麼?」 厲勝男道:「師父差遣我來的時候,曾經對我說道:『司空大人看得起我,我本來應該親自上京,為他效力。只是我現在已有了年紀,對付一般的江湖宵小,司空大人用不著我,若是對付一流高手,唉,又只怕我已力不從心。看來還是你給我去一趟更好。你已盡得我的功夫,又正當年少,你去呢,比我勝得多了。』哎,這是我師父關上了門,稱讚自己徒弟的說話,本不應該對外人說的。但大人既然怪我的師父,有所誤會,我也只好厚著顏面向大人說了。師父他老人家實在不是為了愛惜身家性命才差遣我來代替他的。」 司空化道:「哦,原來你的師父是這樣說的。那麼你的師父又說些什麼?」 後面這句話是面向金世遺問的。 金世遺道:「家師吩咐我道:你此去為司空大人效力,也就是為皇上效力,須得忠心耿耿,不可計較職位。皇上現在下了決心,要翦除所有正邪各派中不肯歸順朝廷的武林人物,你此去勢必要碰到許多強敵,必須摸清楚江湖中成名人物的底子,方能知所趨避。當時我就問,碰到哪些人是我應當避忌的,我師父屈指一數,說道:『若是碰到天山派的掌門唐曉瀾、少林寺的主持痛禪上人、峨嵋派的金光大師和現在最負盛名的大魔頭孟神通這四個人,你就不可貪功。對付其他的人嘛,想來你還不會墜了師門的面子。』」 金世遺是個老江湖,這番說話比厲勝男說得更為巧妙,他一點也沒有講師父怎樣稱讚他,但口氣卻大到了極點。意思就是說除了唐曉瀾、痛禪上人、金光大師和孟神通這四個人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了。 司空化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柳三春和萬應常我未曾見過他們的功夫,但多少也知道一點底細,怎的敢如此自負不凡?竟似乎認為自己的門下弟子,都可以勝過各派宗師?莫非是兩個少年故作大言,虛造說話,想騙得我的重用。」 他哪裏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當年武林人物聞名膽喪的「毒手瘋丐」金世遺?而以金世遺現在的武功而論,他說這番話還算是謙虛的了。 厲勝男道:「話已稟明,晚輩告退。」 司空化道:「且慢。且慢!」 金世遺道:「大人有何吩咐?」 司空化道:「失敬,失敬!原來兩位是這樣了得的少年英雄!剛才多有怠慢,請兩位不要見怪。」 伸出手來,便與金世遺一握,表示親熱。 金世遺卻也不知道司空化的來歷,心中想道:「我當年打遍大江南北,從未曾聽人說過司空化這個名字,不知他憑什麼當上了御林軍統領?」 兩人都存心試對方的功夫,司空化暗運先天太乙神功,一股柔中帶剛的內勁,從掌心吐出,金世遺心道:「瞧他不出,原來是道家全真派的正宗內功。奇怪,全真派對俗家弟子,從不肯付以真傳,難道他本是道士,後來還了俗的?以他的功力而論,雖還不及當世的幾位武學大師,大約也不在全真派第一高手凌霄子之下了。」 司空化將先天太乙神功漸漸從三分加到九分,奇怪得很,在用三分神功的時候,對方毫無反應,加到了九分,對方仍是毫無反應,神功發出,竟似將重物投入大海之中一般,迅即消失得無影無踪,仍然測不出大海的深淺。司空化驚疑不定,不敢使滿十分,急忙鬆手。其實這還是金世遺不敢太過炫露,故意適應對方所用的功力,敵強則強,敵弱則弱,要不然司空化已經要大吃苦頭。 跟著司空化又與厲勝男握手,這一次司空化有了戒心,一下子就用到了八九分的功力,厲勝男還沒有練到金世遺那等上乘內功,只好與他硬拚,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厲勝男眉頭一皺,暗運修羅陰煞功,將勁力從中指上透出去,司空化忽覺虎口好似被人用繡花針刺了一下似的,雖然不痛,但卻感到一絲極為陰冷之氣,勁力登時鬆散,連忙縮手,讚道:「這位兄弟真好功夫!」 司空化好生疑惑,心裏想道:「萬應常是黑虎拳的掌門人,練的是外家功夫,這人的內力卻怎的如此深沉,用來破解我大乙神功的手法又如此怪異,分明是一種邪門的陰柔內功,難道萬應常藏了這手絕招,一直秘不外傳?或者是這個人冒稱他的弟子?」 要知司空化雖然見多識廣,也知道孟神通有一種「修羅陰煞功」,但他卻從未碰過孟神通,並不知道「修羅陰煞功」到底如何,而厲勝男又聰明得很,她以「修羅陰煞功」從中指發出,變成了一種陰毒的點穴功夫,並不像以掌發出那樣會捲起一股寒飆,威力也不驚人,所以司空化怎樣也猜想不到。而金世遺所用的最上乘內功,他更是絲毫不懂了。只覺得這兩個人滿透著怪異。 司空化心有所疑,連忙將金、厲二人留住,卻對旁邊一個老武師問道:「南宮老師,你以前不是和萬應常切磋過武功的麼?」 那老武師名叫南宮乙,和司空化的師父同一班輩,武功極高,司空化請他來做御林軍的教頭,他剛才聽得厲勝男誇誇其談,早已心有不滿,當下便即答道:「不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萬老大將他的黑虎拳演給我看,我說這套黑虎拳雖然剛勁非凡,但內中卻頗有破綻,他不相信,遂和我拆招,拆到了第三十二招,他使出最剛猛的一招『黑虎偷心』,被我用陰手陽掌制住了他的橋手,他這才服了。經過了二十年,不知他這套拳法的破綻已經彌補了沒有?」 厲勝男道:「家師也曾提過這件事情,他說並不是本門的拳法有破綻,而是他那時候,臨敵的經驗尚未豐富之故,當南宮老師用陰手陽掌來制他的橋手的時候,他應該用另外一招,那麼吃虧的恐怕是南宮老師了。」 南宮乙勃然色變,道:「尊師是這樣說嗎?這倒要請教了!李兄已盡得令師真傳,不如咱們就下場一試如何?看看是黑虎拳中哪一招可以令我吃虧?」 厲勝男和金世遺都化了一個假名,將本來的姓名去了一字,其他兩字用諧音,厲勝男改名李勝,金世遺改名甘惠,所以南宮乙稱厲勝男為「李兄」。 厲勝男故意說道:「南宮老師是我的長輩,弟子怎敢冒犯?」 故作謙虛,實是藐視,南宮乙黑起了臉,冷冷說道:「學無前後,達者為師,李兄既已青出於藍,那又何須客氣?切磋武功,縱有誤傷,我也決不能怪責李兄,李兄儘可拋開顧慮,施展絕招!」 演武場中的軍官連忙讓出場子,心中均在想道:「這個小子真是狂妄得可以,大言不慚,居然要與南宮乙比武,連自己的師父都不是人家的對手,這豈不是以卵擊石麼?」 按說厲勝男是以卑抗尊,以弱敵強,必須謹慎比事,最少也得立好門戶,她卻只是那麼隨隨便便的一站,便即笑道:「家師雖然指點了我的訣竅,只怕我還不善於運用,若有不到之處還望南宮老前輩和各位行家指教。」 南宮乙「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師父當日第一招用的是黑虎拳的『請手式』,你不進招,難道是要我老頭子先出手麼?」 厲勝男笑道:「第一招只是普通的起手式,我不必更改了。」 左掌撫拳,似揖非揖,將到南宮乙身前,身形一長,恰似伸了一個懶腰。 她那幾句話明顯表示出她不甘心以晚輩之禮相見,意思是說:你既然要迫我進招,反正第一招只是普通的手式,不算佔你的便宜,那我就稍為給你一點面子吧。但她這樣隨隨便便的出拳,動作態度,甚不恭敬,其實便已是毫無晚輩的禮貌。 南宮乙大怒,心道:「你說第一招是普通的起手式,且待我第一招便令你當場出醜。」 登時一個穿掌撲了上來,十指如鉤,交叉剪到,這正是三十六招大擒拿中最厲害的一招「敬德奪鞭」。厲勝男這裏身形一長,雙臂剛好湊上,眼看就要給他拿著,雙臂縱使不斷,也要給他扭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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