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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那店伙頗是驚奇,心想:「這女鏢師脾氣好大,稱呼自己的父親也是『他』呀『他』呀的叫,一點沒有禮貌。」

  當下也沒好氣的說道:「你爹爹留給我,還能是毒酒嗎?那隻肥雞和那幾味小菜,也是他給你預先定下來的,我現在都給你講清楚了吧,再要照樣的弄這幾味,今天還辦不到呢。」

  谷之華道:「我不吃午飯了,現在就走。」

  那店夥計巴不得她早走,說道:「房錢飯錢那位老爺子已付過了,你老人家的坐騎也餵飽了,下次你和令尊回來,還請多多照顧。」

  谷之華一路走一路思量,驀然省起:「那個捉弄我的人在酒中下了令人酣睡的藥,他既然不是想偷我的東西,那定然是想阻誤我的行程了!」

  但那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谷之華卻是百思莫得其解。

  谷之華在路上的茶亭,胡亂吃了一些餅食,到黃昏時分,她已問過路人,知道再走七八里,前面就是一個市鎮,她卻故意不到鎮上投宿,繞路過去,待到天黑,索性棄了坐騎,施展輕功,連夜趕路,心中想道:「你要阻誤我的行程。我偏要早兩日趕到嶗山。」

  前面是段山路,天上一彎眉月,月色不大明朗,山上怪石嶙峋,時不時有野獸的叫聲傳來。谷之華獨自趕路,加上這兩日來給人捉弄的神魂不定,饒是她身懷絕技,也自有點心怯。正行走間,忽聽得山坡上有人磔磔怪笑,谷之華拔出寶劍,喝道:「是人是鬼?」

  話聲未了,忽地「轟隆」聲響,一塊大石滾了下來。谷之華用了一個「白鶴沖天」的身法,身子平空拔起數丈,那塊大石剛剛從她的腳下滾過。

  谷之華拔出寶劍,大怒喝道:「什麼人敢施暗算,有膽的就下來較量!」

  山頂上一個陰沉的聲音說道:「有膽的你上來吧,先請你吃吃兩塊石頭!」

  另一個聲音說道:「金世遺哪裏去了?你現在可沒人撐腰啦,識相的趁早拋下寶劍吧!」

  這兩個人的聲音似曾聽過,尤其那老婦的笑聲更為刺耳,谷之華一下就想了起來,原來這兩個人便是在柳家莊附近和自己交過手的那兩個魔頭,一個是崑崙散人,一個是桑木姥。谷之華心中一凜,想道:「這兩個魔頭的本領非同小可,幸好武功最強的那個回人金日磾未見露面,若是他們三個人在一起,我今晚難逃魔掌。」

  谷之華自忖,憑自己的本領鬥這兩個魔頭縱然未能穩操勝算,卻也未必落敗,反正今晚這場惡戰總是難以免了,便即施展「黃鶴衝霄」的身法,飛身一掠,又拔起數丈,冷冷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二位,崑崙散人,我師父曾饒過你一次性命,金大俠上次對你們也有不殺之恩,你們稍有天良,便該潛踪匿跡,改過從善才是,如今反來害我,當真天理難容!」

  崑崙散人一次敗給呂四娘,一次敗給金世遺,認為是奇恥大辱,給谷之華這麼一說,更如火上添油,暴怒喝道:「且看今晚是誰要誰饒命吧!哼,你想我饒命不難,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

  谷之華趁他說話的時候,身形又拔上數丈,一抖手一塊石子向他打去。谷之華用的是飛蝗石打穴手法,崑崙散人見她將小石打得這樣遠,而且在昏夜之中。居然能夠認出穴道,也不禁吃了一驚,當下一閃閃開,罵道:「野丫頭,死到臨頭還敢逞強,現在就是你跪下來給我磕頭,我也不能饒你了!」

  與桑木姥搬動大石,轟轟隆隆的又推下來。

  谷之華從下面攻上去,石塊如雨,閃避甚是艱難,尤其他們時不時推下磨盤般的大石,聲勢更是嚇人。山坡上怪石嶙峋,地形狹窄,好幾次險些被大石滾到身邊,谷之華心想:「不好,這樣一來,我縱上到山頭,也要累個半死,哪還有氣力和他們打架?」

  可是若然逃走,他們從背後飛石攻擊,危險卻是更大。

  谷之華正自打不定主意,忽聽得桑木姥一聲尖叫,石塊停止飛下。谷之華抬頭一看,只見崑崙散人與桑木姥從另一面飛奔下山,轉眼間,只見遠處一團紅影晃動,那是崑崙散人的滿頭紅髮,隱約聽到桑木姥耳環搖動的聲音。

  可以想見他們逃走之時,是如何緊張惶恐!

  谷之華大感驚奇,這兩個魔頭究竟是碰到什麼物事,害怕成這個模樣?

  谷之華跑上山頭,朗聲說道:「是哪位前輩暗中相助?弟子這廂有禮了。」

  但見風動樹梢,月移花影,空山寂寂,哪裏有人?谷之華驚疑更甚,心中想道:「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那兩個魔頭為什麼會倉皇逃走?若是有人相助,為何又不見踪跡?」

  要知谷之華自幼跟呂四娘練邙山派的絕頂武功,耳目之靈,身法之快,遠非常人可及,連她也看不出半點跡象,若當真是有人暗助,這人的武功之高,豈非不可思議?

  谷之華最初心想:「難道是金世遺?」

  繼而一想:「金世遺也未必有這樣的本領。」

  跟著又起了一個疑問:「這個人和那個連日戲弄我的人,不知是否同一個人?但那個戲弄我的人想阻誤我的行程,而這個人卻幫我打退強敵,讓我得以繼續趕路,看來又不像是同一個人。」

  想來想去,甚至連這兩日來戲弄她的人,也不像是同一個人,真是疑團重重,怎樣也猜想不透。

  谷之華歇了一會,繼續趕路,到了天亮時分,以她的腳程,少說也走出了二百里外,白天不便施展輕功,她到附近農家出高價買了一匹青騾,雖然不及馬的腳力,比步行卻快得多,這樣整整的又趕了一天,約摸也走了百多里,黃昏時分,到了萊蕪,那已經是山東境內的一個縣份了。谷之華趕到縣城投宿,心中想道:「看你還能不能預料得到我的行程?」

  這一次果然不再見有店夥計出來迎接了,谷之華找了一間客店投宿,她經過了昨日的教訓,對食物分外小心,酒固然不敢飲,飯菜也用銀簪試過,銀簪色澤不變,試出並無下毒,才敢入口。

  谷之華趕了兩天一夜的路,疲累不堪,卻不敢放心熟睡,只在床上打坐養神,幸而她練的是正宗內功。做一會吐納功夫,便精力復生,疲勞盡消。到了午夜時分,忽聽得有人在敲她的房門。

  谷之華喝道:「是誰?」

  店夥計的聲音應道:「有幾位朋友前來看你。」

  此事本來大出常情,要知她是個單身女子,縱然真的是朋友來訪,也不應在這深夜時分,而且店夥計也不應放他進來。谷之華本待斥罵,但一想「莫非是那個戲弄我的人來了?好,他既然找上門來,我豈可不見。」

  便提起寶劍打開房門,這一看,不由得令她吃了一驚。

  但見門外站著三個軍官,其中兩個正是滅法和尚的弟子——御林軍的統領秦岱和耿純,另一個年紀較長,卻不認得,只聽得秦岱「咦」了一聲,叫道:「果然是姓谷的這個賊丫頭!」

  聽他的口氣。似乎他事先也未敢確定房中的女客便是谷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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