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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兩代求書留海外 一生低首伴蛾眉(3)


  厲勝男慌忙攔在他們的中間,但厲盼歸的手法何等迅捷,雖然被她一攔,仍然繞了個彎。將金世遺的衣裳撕破,也幸而有厲勝男這麼稍稍阻他一阻,要不然金世遺冷不及防,只怕肋骨也要給他抓裂!

  厲勝男叫道:「叔叔,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厲盼歸怒道:「最好的朋友也不行,你忘了祖宗的遺命麼?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絕不容外人覬覦,這個海島也不許外姓的人踏進來!他既然與厲家無親無故,我絕不能讓他活著出去!」

  厲勝男這一急非同小可,衝口說道:「叔叔,他是你的侄女婿呀!」厲盼歸怔了一怔,訥訥說道:「你何不早說?險些我把他傷了。」厲勝男雙頰泛紅,作出了嬌羞無限的樣子,抿嘴笑道:「我不是早說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麼?你怎的會不過意來?」厲盼歸一想,自己今生未必能找到妻子,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得到,不如讓他們夫婦都留下來,自己的侄女將來生了兒子的話,好歹也是厲家的外孫,可以繼續找尋武功秘笈的工作。便也跟著笑道:「如此說來,他也不是外人了。乖侄婿過來吧,我剛才嚇壞了你!」

  金世遺尷尬之極,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但比較起來,不承認的話,就要被這怪人殺死,只好不作聲,給他來個默認。

  厲盼歸哈哈笑道:「你們結婚有多久了?」厲勝男道:「一年零一十三天。」金世遺一算,從自己與厲勝男最初結識的那一天算起,果然是一年零一十三天,心道:「她倒記得這樣清楚,我只道她是胡亂說的,原來她把我們結識的那一天當作結婚的日子。」其實金世遺對那一天也記得很清楚,要不然他也不會聽厲勝男一說便即聯想起來。

  厲盼歸笑道:「一年零一十三天,日子也不算短了,怎的還這樣害羞?」金世遺無法,只好硬著頭皮過來,叫他一聲「叔叔!」跟著「兩口子」又給那個老婆婆行了大禮,那老婆婆樂得咧開嘴直笑,對金世遺的敵意當然也就煙消雲散了。

  金世遺問道:「叔祖婆,你是不是練功的時候歪了口氣,以至走火入魔?」那老婆婆道:「不錯,你怎麼知道?」金世遺道:「我以前也幾乎遭遇過走火入魔,幸而後來得高人解救,又傳了我正宗的內功心法,這才脫險。我看你雖然因走火入魔而癱瘓,卻還不算嚴重,你可用我的這種吐納功夫一試。」厲仲子未曾找到武功秘笈,不懂「正邪合一」的運功方法,因此他的兒子盼歸也只能把修羅陰煞功練到第七重,他的妻子因為是半途出家,基礎更差,剛剛開始修練內功,便走火入魔了。

  厲盼歸母子得到金世遺傳授他們正宗內功的心法,更是喜出望外,當下厲盼歸也答應把厲家的家傳武功教給金世遺。金世遺之所以要傳授那老太婆的內功,不只是為了要討取她的好感,更重要的是想她能夠恢復行動之後,厲勝男可以多得一個幫手去對付孟神通。估量她在練功三個月後,便可以扶著拐杖走動了。

  果然厲盼歸不久就問起孟神通和滅法和尚那幾個人來,問他們是否厲勝男的朋友?厲勝男哭起來道:「非但不是朋友,那老頭子還是咱們厲家的大仇人!厲家幾十口人全部給他殺死,只有我一個人僥倖逃生!」厲盼歸大怒道:「那你們為什麼和他同來?」厲勝男將蛇島遇險,被他們挾制,迫於無奈,只好要他們同舟共濟等等經過詳說一遍,厲盼歸恨恨說道:「這惡賊如此可惡,還幾乎害我一世見不了家人,好,我明天就去把他殺掉!」

  金世遺道:「孟老賊被困在這海島上,插翼難飛,待老奶奶好了,再去報仇也還不遲。」厲勝男何等聰明,立即猜到了他的心意,要知孟神通是厲家的大仇人,應該由厲家的人親手報仇,方才合理,以前金世遺之所以答應助厲勝男報仇,一來因為受了她的恩惠;二來也是因為她孤立無援,才生了同情之念。現在她們家人相聚,報仇已非難事,金世遺就不想再插手其間,令到自己和厲家的關係更深一層了。但孟神通的武功僅遜厲盼歸一籌,加上了個滅法和尚,以二敵一,厲盼歸就未必能夠取勝了。厲勝男的武功與他們相去太遠,幫不了什麼大忙,所以只有等到厲盼歸的母親可以行動之後,才可以穩操勝算。

  厲勝男察覺了金世遺的用心,便即附和他的意思說道:「也好,就讓他多活幾天。咱們明日先商議怎樣去找武功秘笈。」厲盼歸這時也想到了憑自己一人之力,未必便報得了仇,說道:「等媽好了,捉這幾個惡賊自是手到擒來,只是我實在氣這惡賊不過,待過三兩天,我把這兩隻金毛狻調養好了,先叫他們吃吃苦頭。」

  那老婆婆笑道:「他們倆口子受了許多驚嚇,你也應該讓他們早些歇息了。」厲盼歸擦燃火石,點起了一支巨燭,說道:「勝男,厲家只剩下你我兩人,老家已經沒有,從今之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帶你們看看這個家吧。」那支巨燭是他用野牛的油脂制的,點起來十分明亮,金世遺和厲勝男跟在他的後面,但見地道縱橫,隨處有機關埋伏,這都是喬北溟當年的設計,再經過厲伯子、仲子兄弟修理增益的,金世遺這才明白,若不是得厲勝男帶領,休說找不到這個洞窟;就是誤闖進來,也決計走不出去,必定困死其中。

  洞窟裡面甚為寬廣,有好幾間石室,經過了厲家父子兩代幾十年的經營,日常用具,或者是用石頭制的,或者是自燒的陶瓷,倒也應有盡有。厲盼歸將喬北溟當年的練功靜室撥給他們,收拾一番,在炕上鋪上獸皮,在陶瓶中插上野花,再點起幾支紅燭,頗有新房的氣象,厲盼歸取出了自釀的果酒和肉脯,笑道:「你們初次回家,便是新人,理該祝賀一番。」金世遺難卻盛情,只好和他舉杯暢飲。厲盼歸有了幾分酒意,笑道:「我不打擾你們了,願你們住得安適,盼你們早生貴子!」他是名實相符的「山野之人」,性情率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登時把金、厲二人羞得面紅過耳。

  厲盼歸走出石室,順手掩門,厲勝男剔開燭淚,雙頰暈紅,低聲說道:「世遺哥,你怪我麼?」金世遺苦笑道:「我不知你們厲家竟有這樣一條禁例,早知道我也不會來這海島了。」厲勝男本來是含情脈脈的看著金世遺,聽他這麼一說,登時臉色蒼白,滴下了兩顆淚珠,萬分幽怨的低聲說道:「我也知道我配不起你,呀,你、你、你一定在心裡罵我不知羞恥了。」金世遺見她楚楚可憐,幾乎情不自禁的要伸手扶她,連忙一定心神,正容說道:「勝男,不是這樣說,我,在遇見你之前,心上早已另外有了人了。你美豔如花,人又聰明絕頂,將來一定有比我好十倍百倍的人,競逐你的裙邊,但求你的青眼一盼。你何須把我放在心上?」厲勝男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說道:「我也知道你心上早就有人了。可是我也是迫於無奈才對叔叔那麼說的。現在怎麼辦呢?」金世遺道:「我感激你的好意,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

  厲勝男抬起眼睛問道:「怎麼?」金世遺道:「我比你癡長幾年,要是你不嫌棄我的話,咱們以兄妹相稱,你看可好?」厲勝男道:「叔叔面前也這樣稱呼麼?」金世遺道:「咱們在離開這個海島之前,暫時做一對有名無實的假夫妻,暗地裡是兄妹相待,兄妹稱呼,勝男,我也知道是太委屈你了,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還望你原諒我。」厲勝男忍住了眼淚,盈盈下拜,低低喚了一聲:「哥哥。」金世遺這才敢將她扶了起來,還叫了一聲:「妹妹!」厲勝男道:「哥哥,你對我這樣好,從今之後,我死心塌地的做你的好妹妹,任何男子,我也不會瞧他一眼。」

  這是答覆金世遺剛才的話呢?還是她真的滿足于兄妹呢?金世遺並不笨,他當然會猜想得到,可是他卻不敢想下去了。這一晚他要勝男睡在炕上,自己和衣躺在地下,直到天明。

  從他和厲勝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起,他便感到厲勝男像是他的影子,難以擺脫得開,現在這個感覺更是變成了他心頭的負擔,越來越沉重了。即算將來找到了武功秘笈,和厲勝男再回到大陸,只怕也未必能如自己的心意,說要離開她便離開她,呀,真正的秘密還不是害怕厲勝男的叔叔,而是害怕厲勝男,甚至是自己害怕自己!幾曾見過一個人可以離開自己的影子呢?

  迷惘中他想起了谷之華,好像清涼的露珠滴在昏睡者的眼皮上,使他清醒起來,是的,自從他和谷之華結識以來,一直就有這樣的感覺,和她相處的時候,金世遺總是感到一股清新的氣息,令人心靈純潔,心地光明,令人感到有向上的要求,對生命、對世界增加熱愛,這和對厲勝男的感覺是多麼大的不同啊!和厲勝男在一起,只令他感到心頭沉重,好像要給她拖著一同沉下去、沉下去,對未來只是感到神秘和不安。但不容否認,在神秘和不安之中,他也感到一種奇異的刺激,好像上了毒癮的人,明明知道吸毒是有害的,但卻禁不住那刺激的誘惑。這比喻也許有點不倫,厲勝男是那樣愛他,想來不至於會損害他吧?(厲勝男是那樣神秘莫測,不可捉摸,所以金世遺對這一點也不能肯定。)可是他卻的確有這樣的感覺。

  另一個少女的影子跟著在腦海中泛上來,一個天真無邪,和她一接觸就令人感到喜悅,同時令人不由自己的對她憐愛的少女。這是李沁梅。她和谷之華也許不過僅僅相差幾歲,但在金世遺的眼中,她還是個未曾長成的小姑娘,他是真心實意將她當作妹妹看待的。他多麼願意有這樣一個小妹妹啊,他和厲勝男現在雖然也成了「兄妹」,但這兩個「妹妹」在他心上所引起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的!

  這一晚金世遺整晚都在胡思亂想,迷迷惘惘,直到厲勝男將他喚醒,他才發覺陽光從石隙裡透進來,厲勝男笑道:「你睡得真熟,早已天亮了,我本想讓你多睡一會,但今天是咱們第一次『回家』,也該起身去問候老奶奶了。」金世遺心道:「你哪裡知道我一晚都未曾睡過啊!」

  厲勝男有點不好意思,抿著嘴又低聲笑道:「咱們背後以兄妹相稱,在叔叔的面前,你可得對我親熱一些,要作成像夫妻一樣,免得給他瞧出了破綻。」

  兩人走出石室,卻不見厲盼歸,他們去問候那個老婆婆,才知道厲盼歸一大清早就帶了那只雄金毛狻出去了,那只雌金毛狻因為受了孟神通修羅陰煞功所傷,還得再過幾天才能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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