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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曹錦兒這番話純是為本門著想,確實也有理由,程浩雖然相信谷之華不會再認那個大魔頭做父親,可是叫他擔保,他卻不敢負這干係,被曹錦兒說了一頓,只好默不作聲。

  老英雄霍寶猷自恃與邙山派兩代都有交情,走出來道:「貴派清理門戶,老朽外人,本來不應多說。但想呂四娘只有這個弟子,若將她的衣缽傳人逐出門牆,她泉下也不心安。是否可以念在呂四娘的份上,准她留下?」

  霍寶猷倚老賣老,措辭失當,言下之意,倒似乎有點責怪曹錦兒了。曹錦兒勃然變色,說道:「我呂姑姑平生嫉惡如仇,若她知道誤收了大魔頭孟神通的女兒做徒弟,只怕她的處置比我更要嚴厲!」

  霍寶猷甚為沒趣,心想:「若是呂四娘在生,她深明道理,一定不會這樣做。」

  可是呂四娘已死,誰能將呂四娘起於地下,再去問她?

  霍寶猷的拜把兄弟許安國看不過眼,走上來道:「剛才我聽柳行森老弟所說,兩湖大俠谷正朋收留孟神通的遺嬰的時候,曾說過這樣的話:父母有罪,嬰兒無罪。這位谷姑娘得到兩湖大俠的教養,又得呂四娘十載的熏陶,縱有惡根,亦當去盡。何況我適才看她行事,明知不敵,也肯出來拚命力鬥兇僧,確是維護本門的好弟子。曹女俠請你三思,再行考慮,是否可以收回成命?」

  許安國這番話通情達理,曹錦兒也有點動容,可是面子難下,仍然說道:「我也但願她是俠義中人,但她父親是本門仇敵,此事非比尋常,我寧願讓武林同道認我嚴厲寡情,我也不敢給本門留下一個心腹之患!」

  說求說去,曹錦兒總之是不放心。谷之華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就在這時,忽聽得金世遺哈哈大笑之聲,跳出場來,將谷之華一把拉了就走。

  曹錦兒嚇了一跳,只當金世遺要來鬧事,卻見金世遺一把拉著了谷之華,仰天笑道:「大丈夫正當獨往獨來,一空依傍!谷姑娘,你是巾幗鬚眉,女中英傑,何苦受這個臭婆娘的悶氣?依我說呀,她要你自立門戶,那正是求之不得,去休,去休!」

  不由分說,拉起谷之華便走。

  其實谷之華若肯再三求情,按照武林規矩,在師父墓前,向掌門師姐具下最嚴厲的生死甘結,發誓永遠服從掌門人的命令,決不背叛本門,勾結「外人」(即使這個人是她的生父),那麼曹錦兒有了保證,再加上武林前輩的說情,曹錦兒下得了臺,她必定會趁勢收篷,准谷之華仍留在門牆之內。谷之華和許安國都聽出了她最後那一段話,口氣已有點鬆動,可是許安國究竟是外人,他不便叫谷之華這樣做;而谷之華呢,她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雖然早就下了決心,不會再認孟神通做她的父親,可是她在天下英雄之前,向曹錦兒如此屈辱,低頭服軟,並聲言與她的生父為敵,她也有她少女的矜持,如何能嚥得下這一口氣?這也就是谷之華一直淚光瑩然,好幾次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的原因。

  這時谷之華心想,事已如此,再留在邙山派內,也實在沒什麼意思,她被金世遺扯著了衣袖,身下由己地跟他走了幾步,忽然一下摔脫,金世遺叫道:「你還留戀什麼?此時不走,尚待何時?」

  谷之華走到師父墓前,叩了三個響頭,朗聲說道:「師姐在上,小妹今日拜別了!」

  曹錦兒被金世遺罵她做「臭婆娘」,氣得渾身發抖,但一來金世遺剛才替她處置了那兩個軍官,消除了邙山派的禍患,又因此而激怒了滅法和尚,讓谷之華得以從容取勝,保全了邙山派的面子,縱然曹錦兒不便向他道謝,也總不能再叫眾弟子去圍攻他,二來以曹錦兒的身份,也絕不可以與金世遺胡罵一通。因此雖然氣得渾身發抖,卻實在拿金世遺沒有辦法。這時谷之華向她拜別,她把一腔怒氣都發洩在谷之華的身上,側身避開,不受谷之華的禮,冷冷說道:「從今之後,我不是你的師姐,你也不是我的師妹,你愛跟什麼人,我管不著!」

  金世遺冷笑道:「曹錦兒,你瞧不起我,我更瞧不起你了。不是看在呂四娘份上,我今日就叫你吃我一頓枴杖!」

  曹錦兒氣得七竅生煙,龍頭枴杖一擺,未曾說話,金世遺驀然雙眼一翻,喝道:「你敢再說半句話!」

  曹錦兒確是有點怕他,見他目露兇光,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話也說不出來,金世遺哈哈大笑,連呼痛快,拉著谷之華便下邙山。正是:

  獨往獨來何足懼?是清是濁自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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