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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難消冤孽肝腸斷 痛失奇書禍患多(2)


  孟神通道:「咦,你怎麼又哭起來了?我留你陪伴我,正是想把我的絕世武功傳給你呀。你做我的徒弟不好嗎?別的人還求之不得呢!」谷之華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孟神通見她神情奇怪,不禁又起疑心,正想再問,他的二徒弟吳蒙忽然進來報導:「千手神偷姬曉風求見你老人家。」孟神通喝道:「叫他滾出去,我今日什麼人也不見!」吳蒙道:「他說有非常緊要的事情。他是受了重傷來見你的。」孟神通道:「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不論是什麼緊要的事情我都不管!」

  忽然聽得門外有個嘶啞的聲音說道:「孟神通,你知道我何以受傷?我是為你受傷的呀!你今日不救我,他日你定然喪在邙山派弟子之手!」孟神通怔了一怔,叫道:「好呀,千手神偷,你竟敢擅自闖進來了!我就放你進來,你若有半字謊言,我先把你打個半死。」

  說罷,他將谷之華關進廂房,然後開門讓姬曉風進來,只見姬曉風身上血跡斑斑,一隻右臂吊了下來,孟神通看了一眼,道:「不錯,你是受了曹錦兒的鐵琵琶掌之傷。你為什麼與她作對?」姬曉風道:「我從邙山大會得知消息,知道曹錦兒與翼仲牟在五年之後,便將殺你。我是為了你的原故,才冒了性命的危險去偷她的東西!」孟神通道:「慢著,慢著,憑你的身份,也配去參加邙山大會嗎?」

  姬曉風道:「我不會向別人打聽嗎?蔣鹿樵是我的八拜之交,這次邙山之會,自始至終他都在場。會中所發生的事情,我都從他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谷之華關在廂房裡面,對他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這一驚非同小可:「這一來,他、他豈不是就要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蔣鹿樵是河南有名的正派劍客,這姬曉風卻是武林不齒的偷兒,他們怎會結成了八拜之交?莫非是他故意向孟神通說謊?」

  只聽得孟神通說道:「哈,原來蔣鹿樵也參加了邙山之會,這就對啦!喂,你怎麼不說下去?」谷之華聽孟神通的口氣,這時對姬曉風已是堅信不疑,不禁又是心頭大震。

  原來蔣鹿樵與姬曉風之間有過一段過命的交情,有一次蔣鹿樵為了替一家鏢局討鏢,與河南的獨腳大盜方君雄惡戰,結果方君雄被他削去了一條臂膊,而蔣鹿樵也給他用鐵砂掌打得重傷,是姬曉風從肅王府裡給他偷來了一支千年何首烏,這才醫好了他。所以蔣鹿樵才肯折節下交,與他結為兄弟。這段秘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少,但孟神通卻是早知道的。

  忽聽得「咯」的一聲,姬曉風搖搖欲墜,急忙扶著牆壁,可是頭顱已碰到牆上,發出聲響,孟神通將他一把拉了過來,伸指將他的璿璣、玉衡、風府、歸藏、維道、居謬、鳳尾七處大穴封閉,給他止了流血,吩咐二弟子吳蒙道:「你替我拿兩粒小還丹來,再拿續斷神膠來給他駁上斷骨。」

  孟神通給他看了一下傷勢,笑道:「幸而曹錦兒將她的鐵琶傳給了師弟盧道璘,她的鐵掌功夫卻還未到火候,要不然你若是受了她的兵器所傷,焉能還有命在?」

  過了片刻,吳蒙將小還丹取來,給他服下,孟神通自煉小還丹,在各家所煉的治傷藥之中,見效最快,兼有培元固本之能,姬曉風服下之後,過了一盞茶的時分,面色便漸見紅潤,這時吳蒙又已用續斷膠將他的斷骨駁好。姬曉風站了起來,卻不向孟神通道謝,反而是孟神通向他道謝道:「好,你果然是舍了性命去給我辦事的,你要什麼酬謝?」

  姬曉風道:「金銀財寶我手到拿來,不必你送給我。我只你老人家將我收做弟子!」孟神通道:「你為什麼要做我的徒弟?」姬曉風道:「我現在所欠的就是上乘武功,若能學到你幾分本領,我再去偷東西時,就保險不會給人打傷了。哈,哈,那時就是皇宮大內的奇珍重寶,我也可以偷來孝敬師父了!」

  孟神通哈哈大笑,說道:「好,你說得夠爽直,我就收你做個記名弟子。」姬曉風向他叩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師尊。」喜孜孜的說道:「我這次替師父去偷東西,雖然給曹錦兒打了一頓,也總算值得了。」

  孟神通道:「你將邙山大會的消息,和偷的什麼東西,慢慢說來,不可遺漏。」姬曉風道:「好,那我就從頭說起,呂四娘收有一個關門徒弟,你知道嗎?」谷之華心頭「怦怦」亂跳,只聽得孟神通的聲音也有點顫抖,問道:「唔,她叫什麼名字?」姬曉風道:「她叫谷之華。」孟神通道:「你可知道她父母是誰?」姬曉風道:「聽說是兩湖大俠谷正朋的女兒。」孟神通松了口氣,「這小姑娘並沒有騙我。」

  谷之華也松了口氣,心道:「姬曉風的拜把兄弟參加了邙山大會,他何以不知道我便是孟神通的女兒?難道是他有意替我隱瞞?我與他素不相識,他又何必替我隱瞞?莫非是他要留到最後才說?」

  谷之華提心吊膽,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呂四娘其實早已知道了你在太行山隱居,她之所以不來找你的麻煩,乃是她自問還沒有必勝的把握。後來她用十年的功夫,練成了一種少陽神功,據說正是你修羅陰煞功的剋星。」孟神通道:「呂四娘練功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姬曉風道:「那是呂四娘的弟子,在邙山大會上親口向她的掌門師姐說出來的。」孟神通道:「這種有關本門功夫的秘奧,她又為什麼要在大會上當著那麼多的外人說出來?這種事太過不近情理!」姬曉風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的義兄從來不說謊話,他也沒有騙我的理由!」

  孟神通哪裡知道,谷之華當日是因為給她的師姐所迫,既揭露她的身世之秘於前,跟著又要立即將她驅逐出邙山派的門牆之外。谷之華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心情激動之極,哪容她考慮周詳?而且她奉了師父遺命,要把少陽神功交給師姐,若是當時不交,逐出門牆之外,只怕更沒有機會見到師姐。這時她聽得孟神通詰問姬曉風的話,才暗暗後悔,後悔自己的江湖經驗太淺,以至將本門的秘密洩漏給外人知道。但她又暗暗奇怪:「為什麼姬曉風現在還不將我的本身秘密說出來呢?難道他當真不知?他既知道了我向師姐所說的話,又怎會不知道我是孟神通的女兒?」

  只聽得姬曉風繼續說道:「師父,你若是不信,徒兒還有真憑實據。谷之華將呂四娘所寫的三篇少陽神功交給了曹錦兒,這三篇秘笈,徒兒已偷到手了。」孟神通雙眉一豎,道:「拿給我看。哼,我倒要看呂四娘是否真的有那等神通?」

  谷之華暗暗叫苦,心想這三篇少陽神功雖然是在曹錦兒的手中所失,但若不是自己洩漏了師門的秘密,在眾目睽睽之下交給了曹錦兒,千手神偷又怎會在她手中偷去?追源禍始,全是自己的過錯,心中悔恨不已。

  孟神通將那三篇「少陽神功」仔細閱讀,最初只聽得他不斷的發出冷笑,千手神偷姬曉風心道:「莫非是呂四娘言過其實,這三篇少陽神功其實並不濟事,所以孟神通看不起它?哎,早知如此,我也犯不著舍了性命去偷了。」過了一會,孟神通沒有冷笑了,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見沉重,姬曉風則反而松了口氣了!

  原來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乃是邪派中的第一等功夫,且又失傳已久,呂四娘的武學造詣雖然是當世第一,她也曾探聽清楚受害的人死時的症狀,但對於修羅陰煞功的精微奧妙之處,究竟不能深悉,所以她所創的「少陽神功」對「修羅陰煞功」是只能防禦,不能破解,其中當然也有不周全的地方。是以孟神通在翻閱前幾頁之時,不免輕視它了。

  但看完了第三篇「少陽神功」,卻不由得孟神通不悚然而驚,「少陽神功」是著重本人功力的加強,來抵禦外邪的侵襲,循序漸進,由淺入深,所以越到後面,越見奧妙。孟神通心中想道:「呂四娘的武學造詣果然遠遠在我之上,她未練過修羅陰煞功而居然想得出抵禦的法子,確是令人佩服!她的少陽神功雖然尚未能破解我的功夫,可是若然有一個和我功力相當的人,練了這種少陽神功,那麼我的修羅陰煞功便傷不了他了。再不然,若是集合了邙山派三四個一流高手,都練了這種功夫,也不難制我的死命!」想到此處,還怎能笑出聲來?

  姬曉風道:「師尊,你看呂四娘這三篇少陽神功是不是還有點道理?」孟神通想到剛才怎樣逼谷之華都不能令她說出一個字,現在卻得來全不費功夫,再度哈哈大笑,說道:「也還值得你一偷!」這時他已把少陽神功的精義都記在心中,遂把呂四娘手寫的那三篇練功秘訣放在掌心,雙手一合,輕輕一拍,撒了滿地紙屑,縱聲笑道:「呂四娘死後還想與我作對,哼,哼!我現在就教她死不瞑目!」

  這幾句話似利針一樣刺進了谷之華的心,她師父手寫的三篇少陽神功被孟神通所毀,這已足夠令她傷心,而更令她傷心的是,她陡然想起,從今之後,知道少陽神功的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將來若要制服孟神通,除非是她再把少陽神功默寫出來,交給師姐,或者就要由她親自與孟神通動手了。總之,不論是直接還是間接,都要她與生身之父為敵了。哎,她能下得那樣辣手,對付生身之父嗎?

  這刹那間,谷之華忽然起了自殺的念頭,雖然她的寶劍早已被孟神通繳去,但她還可以運用內功,震斷經脈,了結生命。但她究竟是經過呂四娘十多年教誨的人,死志方萌,便立即想起了她的師父,「師父她只有我一個弟子,她費了十多年的心力,將我教養成人,又把平生本領都傳授給我,希望我繼承她的衣缽,縱不能驅除韃虜,最少也要做一個行俠仗義的人,我豈可辜負她的期望,便這樣輕易的死去。」接著,金世遺的影子也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金世遺的聲音似是在她耳邊說道:「蓮出污泥而不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是他,你是你,他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只當本來就沒有這個父親,何必要為他而苦惱一世?」想到了師父的教誨,想到了金世遺的勸告,谷之華的精神又振作起來,心道:「不錯。除非是他要親手殺我,那我無可如何,我卻絕不能用自己的手來了結自己的生命。」不過,谷之華自殺的念頭雖然打消了,心中的苦惱則仍是不能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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