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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太息知交天下少 傷心身世淚痕多(3)


  厲勝男倒沒有說假話,李沁梅得到她的指引,果然找到了武、鐘二人,鐘展本來要將金世遺的消息告訴她的,是武定球恨金世遺不過,故意捏造消息,說是金世遺已被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所傷,看情形旦夕不保,只怕早已死了。武定球是想斷絕了李沁梅的希望,想她回轉天山,李沁梅信以為真,傷心之極,但她得不到確實的消息,卻怎也不肯死心,反而立即離開了師兄,又去追查金世遺的下落,鐘展勸她不轉,追又追不上她,事後唯有將武定球埋怨一通。

  可是在金世遺的面前,鐘展怎肯將實情說出,金世遺見他吞吞吐吐,越發起疑,喝道:「你這小子原來也是假老實,李沁梅在哪兒,你說不說?」武定球仗著有邙山派的人壯膽,冷笑說道:「金世遺,李沁梅是你什麼人?你要苦苦追問她的下落?」金世遺大怒,正要發作,只聽得武定球又冷冷說道:「告訴你吧,李沁梅早已是我小師叔的未婚妻子,不用你關心了!」鐘展臊得滿面通紅,可是在外人面前,卻又不便罵武定球胡說。要知鐘展心裡也的確歡喜這個小師妹,而且唐曉瀾為他向馮琳提親,這事也是有的,不過李沁梅不肯答應罷了。

  金世遺呆了一呆,隨即罵道:「你這小子年紀輕輕,腦袋裡裝的卻盡是些齷齪的念頭,沁梅與我,有如兄妹,我知道她在找我,我為什麼不能找她?」武定球冷笑道:「什麼兄妹,沁梅年幼無知,你分明是想騙她。你若要找她,為什麼以前不上天山去找?現在她一人在江湖上行走,你卻要找她了?」金世遺以前之不願找李沁梅,實是有意要避開這場情孽,可是當他在客店裡偷聽了武、鐘二人的談話之後,知道沁梅矢誓非見他不肯嫁人,癡情之處,出乎他的想像之外,他這才想道,若一直避開,也不是辦法。何況他又是個感情容易激動的人,想到李沁梅的一片癡心,也不忍永遠避而不見。故此他在得知厲勝男騙他之後,才會那樣生氣,在未上邙山之前,也曾費了好幾天的工夫,在新安鎮的周圍,四處去尋找李沁梅。

  可是現在被武定球一說,倒好像他對李沁梅存有壞心,等她在江湖上單獨行走,沒有父母在旁之時才想法去勾引她了。金世遺聽了這話,焉能不怒?

  與武、鐘同行的那三個人,驀然聽得武定球叫出「金世遺」的名字,都吃了一驚,林笙問道:「武兄,這廝就是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嗎?」在他想來,金世遺那麼大的名頭,最少也當是個中年以上的人,想不到還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武定球道:「正是毒手瘋丐,所以才這樣蠻不講理。哼,哼!金世遺,在別的地方你可以撒野,在這邙山腳下,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別人的未婚妻,你少問兩句吧!話已說清,你讓不讓路?」

  金世遺雙眼一翻,醉意上湧,突然一聲怪笑,瞪著武定球道:「狗嘴裡長不出象牙,你是不是還想嘗臭泥糊口的滋味?」武定球倒退三步,恃著有人撐腰,大著膽子罵道:「你敢?」金世遺哈哈大笑,說道:「好,今日看在你是到邙山給呂四娘老前輩上墳的份上,不喂你爛泥巴,請你喝幾口酒吧!」暗運內功,口一吐,肚內那幾斤烈酒似噴泉一般射將出來。武定球剛剛口想罵,陡然見酒浪飛來,急忙閉口,眼耳口鼻,卻都已有酒灌入,武定球又是個不會喝酒的人,但覺又辣又臭,再想到這是從金世遺口中噴出來的,登時胃髒倒翻,連隔夜飯都嘔了出來。

  金世遺仰天大笑,武定球當著外人,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長劍出鞘,挽了一個劍花,向金世遺分心便刺,鐘展也被酒浪濺了滿頭滿面,不過不如武定球之甚,眼耳口鼻,未曾灌入,自怒氣暗生,一招「鷹擊長空」,與武定球幾乎同時出手。

  鐘展距離較近,劍招後發先至,金世遺知道他的天山劍法有幾分火候,倒也不敢太過輕敵,當下將鐵拐一揮,用了五成真力,將鐘展的長劍震開,隨手一揮,鐵拐蕩了一圈,武定球的青鋼劍接著刺到,恰好插入圈中,被他的鐵拐一圈一絞,「噹啷」一聲,登時脫手飛去。鐘展急忙使了一招「大須彌劍式」,替武定球擋了一下,武定球飛身躍起,接了從半空中跌下來的青鋼劍,氣得哇哇叫道:「毒手瘋丐,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金世遺笑道:「憑你們這兩個娃娃,焉能傷得我一根毫髮?我可不想要你們的性命哩!」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杖頭所指,都是人身大穴,卻又故意不戳中它,迫得武、鐘二人團團亂轉。邙山派的弟子盧道璘見不是路,抱起鐵琵琶,急忙上前助陣。

  這盧道璘乃是以前「江南七俠」中曹仁父的大弟子,與現在邙山派掌門人曹錦兒正是同屬一宗的師姐師弟,他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武功也僅次於曹錦兒、翼仲牟而名列第三,本來以他的身份實不欲以多為勝,但現在眼見武、鐘二人險象環生,他又不知道金世遺實只心存戲耍,並無意取武、鐘二人的性命。在他眼中看來,但見金世遺那根鐵拐夭矯如龍,杖頭所指,盡是人身的命門要穴,焉能不驚?心中想道:「這二人乃是天山派的弟子,若然傷在金世遺拐下,叫我邙山派如何交待?金世遺在江湖上惡名遠播,我今日與天山派的弟子聯手殲魔,料想武林同道,斷無非議。」

  金世遺見盧道璘手抱琵琶,加入戰團,喝道:「不關你邙山派的事,快快退開!」盧道璘朗聲說道:「他們二人乃是到邙山給我們的師祖上墳,焉能說與我無關?毒手瘋丐,你橫行霸道,在別的地方,我或者可以下管,在這邙山山腳,我卻是非管不可!」金世遺大笑道:「好,你就管吧!」鐵拐一揮,倏然間杖頭就指到了盧道璘的胸口,盧道璘想不到他來得如此之快,百忙中使了個「鐵板橋」的身法,腰向後彎,但聽得「呼」的一聲,杖風掠面而過,金世遺笑道:「好,在邙山派的弟子之中,你也算得是不錯的了,可是這一招你卻不應用『鐵板橋』的身法,鐵板橋的身法,下盤雖然牢固,轉動卻不靈便,我若中途變招,移上作下,只要拐尾輕輕一掃,你的腦袋豈不碎裂了麼?」金世遺口講指劃,有如教訓一個後輩一般,但手底卻毫不放鬆,就在這說話的時間,鐘展與武定球二人接連遇了好幾次險招。

  盧道璘臊得滿臉通紅,手按琵琶,錚、錚、錚三聲,三枚透骨釘突然飛出,他這鐵琵琶腹內中空,內中藏有暗器,乃是曹仁父這一家的獨門暗器,在江湖上大大有名,曹錦兒因為做了掌門人之後,覺得用這種藏有暗器的鐵琵琶,不合一派領袖的身份,加以她的內功也日漸精純,自信不須借助暗器,故此將鐵琵琶的絕技傳給了師弟,盧道璘在這鐵琵琶上苦練了十多年,已盡悉其中奧妙。

  這時,他與金世遺距離不過丈許之地,料想斷無不中之理,那三枚透骨釘作品字形排列,分取金世遺三處穴道,金世遺的鐵拐又要應付武、鐘二人的長劍,按理極難閃避,想不到眼看那三枚透骨釘就要打到金世遺身上,金世遺忽地「呸」了一聲,那三枚透骨釘竟然自己掉了下來,盧道璘先是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忽然想起江湖上所傳說的「毒手瘋丐」的一項絕技,不禁冷汗直流!

  只聽得金世遺大笑三聲,跟著說道:「我勸你不要再放暗器了吧。你若再放,我一時興起,也用暗器奉陪,你的苦頭可就要吃得大了,剛才我只是略施小技,將你的三枚透骨釘打落而已,下一次你再放的話,我的飛針可就要射入你的七竅了!」原來金世遺乃是從口中射出飛針,將盧道璘這三枚透骨釘打落的。盧道璘想起了江湖上所說的金世遺能夠口噴毒針的絕技,嚇得冷汗直流,心道:「我以前只當他們是故神其說,如今眼見,果然名下無虛。」試想飛針份量極輕,而竟然能夠將透骨釘碰落,且不論這種飛針無聲無息,極難防禦,只想這一份功力,亦已到了震世駭俗的地步!盧道璘被金世遺一嚇,果然不敢再放暗器。

  曹仁父這一家的鐵琵琶功夫,除了可以偷發暗器之外,尚有拍、打、鎖、拿、彈、撥、壓、送八法,在十八般兵器之外自成一家,盧道璘手揮目送,使得頭頭是道,鐘展與武定球的天山劍法,雖然限於年紀,火候功力都還未夠,卻也精妙非凡,三人聯手合鬥,攻守聯防,雖然尚未能與金世遺扳成平手,卻已不似剛才那樣狼狽了。

  激戰中金世遺忽地又縱聲笑道:「你們邙山派真是不識好壞,你們的掌門師姐還欠我一項人情,未曾道謝,如今你又用暗器打我,我看在呂四娘份上,本不想與你計較的,如今越想越氣,好,我就姑且從輕發落,只打你一頓屁股吧!」手起拐落,向盧道璘的頂門打下,盧道璘被他迫得用個「彎腰折柳」的身法,俯腰轉身斜閃,金世遺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蔔」的一聲,鐵拐已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敲了一記,幸而臀部肌肉豐厚,金世遺又未用上真力,盧道璘還挨受得起,可是亦已痛得哇哇大叫。

  林笙見師兄受辱,大怒奔來,他是路民瞻的得意弟子,路民瞻在前一輩的「江南七俠」之中,風流瀟灑,與白泰官並駕齊名,林笙頗似他的師父當年,但見他在盛怒之下,揮動一管玉蕭,仍是身法美妙,瀟灑自如,不躁不亂,展開了一派上乘的點穴手法,他的武功在邙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名列第四,加入戰團,實力大增。

  金世遺笑道:「好,打得有點味道了,還有一個呢?為什麼不一齊上來?」那一個未曾上來的乃是少林監寺百拙上人的高足丘元甲,他是賓客身份,本來不想多事,如今見邙山派與天山派的四個弟子都不是金世遺的對手,金世遺又向他點名索戰,他涵養再好,也不能忍受,當下說道:「金世遺,你既如此倡狂,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少林弟子的手段。」他不用兵器,淩空躍起,向金世遺便猛擊一拳。正是:

  力敵群英無懼色,邙山山下顯奇能。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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